白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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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王叶一辈子！！！！

　　（二）

　　

　　正是因为这匆匆一眼的深刻印象，在叶英听闻王遗风持剑帖登门的时候，很罕见地主动前来接待了他。

　　原本接引来客的事是叶晖在负责。藏剑山庄的二少庄主于剑术上天赋平平，但于人情处事方面颇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承担起了山庄的大部分杂务。叶英与他倒是两个极端，素来安静，极少与人交谈。

　　故而叶晖对叶英难得的主动非常好奇：“红尘门下王遗风？大哥与他有交情？”

　　“素昧平生。”

　　“莫非是此人来历不凡，你慕名已久？”

　　“江湖之中，从未听闻。”

　　叶晖就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想要见他？”

　　“拿走昆仑派剑帖的便是此人。”

　　“呃，据我所知，大哥你应该不是这么记仇的人吧……”

　　“我不是想找他的麻烦。”叶英说，“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剑。”

　　“……大哥你这么一讲，我怎么更担心你们待会儿会打起来了？”

　　“放心。”叶英轻轻笑了一下，“昔日昆仑山上，我与此人缘铿一面。他以一曲笛音破我惊鸿掠影剑阵，未出一剑，已分胜负。我今日只想知道他是否一名剑者，又拥有何等剑意，仅此而已。”

　　“要是他就不用剑，只会吹笛子呢？”

　　叶英默然片刻：“那他来名剑大会做什么？”

　　叶晖：“……来伴奏？”

　　

　　事实证明，王遗风其实是用剑的。

　　只是他虽腰间携剑也用剑，却并非一名纯粹的剑者。日常只随手拿一支长笛，以音入杀，操控人心。叶晖本以为叶英会有所失望，叶英却说剑之一道不拘泥于兵器，笛音亦可为剑。心有剑意，就已经足够。

　　王遗风闻言笑了笑，问他：“那若我心中无剑呢？”

　　叶英看了他一眼：“那你抢剑帖做什么？”

　　“来凑个热闹。”王遗风笑言，“怎么，少庄主要把我拒之门外吗？”

　　叶英收回视线，不再作答。

　　王遗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叶英说话，不由停步：“生气了？”

　　叶英径直往前走：“我不和心口不一的人说话。”

　　王遗风就倏地笑开了。

　　他想哎呀这个藏剑山庄的少年人真是了不得，不仅很有性格，还对人心洞若观火。假以时日，必当名动江湖啊。

　　这次名剑大会，于他而言也顿时就提前变得有趣起来。

　　

　　二十二岁初出师门的王遗风，尚且是个意气风流的年轻人。

　　心内确实是有剑在的。

　　他出师时，严纶曾赠他一柄剑。剑很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锋利而清透，湛然如冰。

　　“不是什么有名的剑，也并非名家所铸。是为师昔年做客藏剑山庄，临别时庄主所赠，分有轻重两把。”严纶对他说，“今将此轻剑赠你，望你此去红尘之中，炼心一如炼剑。任千折百回，初心不摧。”

　　王遗风俯身接剑，复行一礼：“愿如君言。”

　　他收起长剑，又问：“此剑何名？”

　　“我辈红尘一脉，讲究的是万事随心，你的剑，当然该由你自己取名。若让我来取，取完你却不喜欢，那就不好了。”严纶笑了笑，“待你游历归来，再赠你重剑，去吧。”

　　王遗风便携剑辞别了。

　　

　　他离开天山之后一路往南，打算取道昆仑进入中原，然后迎头撞上了叶英一行。于是摸了摸腰间还未来得及取名的剑，心念忽起，遂以一曲笛音压制剑阵，夺来剑帖，飞身而退。

　　他拿着剑帖，继续在昆仑连天风雪山中前行，心内却并未觉得有多欢喜，反而有些莫名的失落和空虚。这张烫金描银的邀请帖在江湖中或许炙手可热，是许多江湖侠客求而不得的好物，他却随手便取到了手里，也就并不觉得有多值得欣喜——自幼时起，他似乎总是在经历相同的情境。许多于他人而言困难万分的事，他或者唾手可及，或者兴趣全无，很难像是寻常少年人那样心怀热血，心怀希冀。

　　仿佛这世间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浮云过眼，风雪过身，不留痕迹，也一无牵挂。

　　这样的人生，未免太过无趣。

　　即便在十八岁那年，他随严纶而去，拜入红尘门下，也未见多少改善。

　　他随师尊学得红尘心法，也学会以心入红尘，体察种种世情。因此遍览黑白善恶、叵测人心，也越发觉得世间浊且恶，殊无乐趣。

　　不过，在他将红尘心法修炼到深处后，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纵然世事诸多恶处，但仍旧有许多人许多事，或许微不足道，却是能够让人觉得温暖的。

　　他也因此而得以出师游历。

　　

　　迎面风骤雪疾，又是一场风暴将至。王遗风收起剑帖，他想藏剑山庄地处江南，那该会是个很好的地方，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去看一看。

　　做好决定之后，他抬眼四顾，此时山道上已再无人踪。但见前路茫茫，天地旷远，己身微渺，万古寂寥。

　　“我亦人间孤客，风雪来归，都向指间鸣。”他信口吟来一句，低下头以手按剑，轻声笑了笑，似释然似自嘲，“此后，便唤你『孤鸣』吧。”

　　长剑在风中轻轻一颤，如有回应。

　　

　　叶英带着王遗风先去见了叶孟秋。

　　叶孟秋并不认得王遗风，却认得王遗风身上这柄剑。

　　“是藏剑山庄所铸。”他说，“令师将之转赠与你了？”

　　“是。”王遗风点头，“是柄很好的剑。”

　　“与严先生多年未见，令师尚安好否？”

　　“一切无恙。家师不履红尘已久，此番亦托我向庄主谢过赠剑之谊。”

　　叶孟秋哈哈一笑：“无须客气。距名剑大会尚有九日之期，小友可在山庄小住数日，游览一番西湖名胜。”

　　“正有此意。”王遗风含笑开口，“只是我对山庄路径不甚了解，可否相请贵庄少庄主同游？”

　　叶孟秋欣然点头，转头吩咐叶晖：“你与这位小友同去。”

　　叶晖迟疑了一下没接话，叶孟秋正要再度开口，便听王遗风一笑道：“庄主误会了，我是指……贵庄大少庄主。”

　　叶孟秋顿感惊讶，侧眼去看叶英，叶英也正看向王遗风，神色微有意外。

　　叶孟秋只道：“他今日尚须练剑，未有闲暇。”

　　“不妨事，”王遗风微笑，“我亦略通剑术，正好可与少庄主切磋一二。”

　　叶孟秋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叶英，你去吧。”

　　叶英点点头，与王遗风一道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王遗风便朝叶英一笑：“少庄主，怎不谢我一声？”

　　叶英反问：“为何谢你？”

　　“我看令尊对你颇为严厉。你在令尊面前也似乎待得很不自在，大约是不想继续留下和他相处的，所以就找个借口让你脱离苦海啊。”王遗风悠悠然道。

　　“你看错了。”叶英淡声说。

　　王遗风笑笑，不说话了。

　　行过一处石桥时，叶英问他：“此地向西是灵隐寺，往南可经由虎跑山庄去往九溪十八涧。你想先去哪一处？”

　　王遗风却依旧不说话。

　　叶英回头看他：“怎么了？”

　　王遗风闲闲向他笑一笑：“我同少庄主一样，也不和心口不一的人说话啊。”

　　叶英：“……”

　　叶英沉默片刻，说：“我不与人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王遗风耸耸肩，指尖轻而巧地转了转笛子，知情识趣地没有就这个话题纠结下去，而是微微伸手向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行行行，咱们专心看景。我不信神佛，灵隐寺就不去了，先去虎跑泉吧。听说那里的泉水是一绝，去煮茶一品如何？”

　　“好。”

　　叶英略一颔首，便往前带路了。王遗风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你们江南的初春，都是这么冷的吗？”

　　“今年稍冷，冬天还曾下过小雪。”叶英说，“你既能一身单衣出入昆仑，还会怕冷？”

　　“昆仑有雪啊。”王遗风辩解道，“我练的功法，若有雪时，几乎无所不能，若无风雪，那效果便大打折扣了。”

　　“何等功法，如此殊异？”

　　王遗风闻言微一驻足，轻拂袍袖，信手一挥：“这样的功法。”

　　有风骤来，吹皱荷塘，亦吹起湖边柳，有细碎冰晶逐渐在荷塘柳枝上蔓延开去，入目皆生晶莹。纷纷白雪自天而降，迅速铺满地面，又很快堆叠起薄薄一层。

　　叶英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从天而落的雪。

　　“凝雪功。”王遗风向他笑了笑，“你看，现在是不是不冷了？”

　　雪下得很大，逐渐在叶英掌心积攒起了小小的一捧。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雪，很认真地感到了困惑：“你学这个功法……就是用来下雪和保暖的？”

　　“当然不是，”王遗风指尖微动，飞雪顿时卷起旋涡，凝成无数泛着冷光的小小冰剑，“还可以这样。”

　　叶英抬手碰了一下其中一把冰剑，摇头：“此剑有形无意，不过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也无甚不好。”王遗风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不是以剑为道的剑者。”

　　叶英微微露出一点叹息的神色：“可惜。”

　　“可惜？”王遗风摇摇头，“道不同而已，没什么可惜的。倒是我说少庄主啊，你才十四岁的年纪，说话一定要这样……少年早慧吗？”

　　叶英被问得一怔：“有何不妥？”

　　“以我自身的经验来说……大概会错失很多少年人应有的乐趣。虽然你大概不会觉得遗憾，但总归少了点属于人间的烟火气。”王遗风眉目间掠过很淡的一丝感慨，“岂不闻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少庄主。”

　　叶英闻言默然。王遗风却很快收起了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慨然之色，俯身弯腰，在栏杆上掬起一捧雪，然后在手里团成一个球。

　　叶英不禁发问：“你在做什么？”

　　“打算教你做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的事。”

　　王遗风把那个雪球在手里抛起又接住，一边作答一边扬起手。叶英张口欲言时，迎面便见一个雪团冲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他脚下一错闪身避开，手已按下怀中剑柄：“……你想切磋？”

　　“……不，”王遗风默默无语了片刻，“这是打雪仗。”

　　

　　身为一个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平生在藏剑山庄里见过最大的雪也从来积不过鞋底的人，叶英确实不知道什么是打雪仗。没有反应过来也在情理之中。然后他在王遗风单方面的进攻下，打完了人生之中的第一场雪仗。并完全不觉得这种活动有什么趣味可言。

　　不过王遗风显然很意犹未尽。

　　叶英就很不解：“你为什么……会对这种游戏感兴趣？”

　　“我对打雪仗不感兴趣啊。”王遗风笑道，“我只是对你的反应很感兴趣。”

　　叶英：“……”

　　“好吧，你要是不喜欢打雪仗，我们可以玩点别的。”王遗风摊了摊手，“比如来堆个雪人怎么样？”

　　叶英已经看开了：“但随君意。”

　　王遗风就真的挽起袖子堆起了雪人。

　　他堆得实在很不熟练，看得出来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因为堆得太慢又太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叶英看到后来也没法袖手旁观了，先是站在旁边给他提意见，后来也干脆上了手。

　　最后两个人一起堆出了一个巨大的雪人，几乎和叶英一样高。

　　堆完之后王遗风退后几步左右打量了一下它，又特意跑到远处摘下一朵红色的梅花，非常仔细地按在了雪人的额角上。

　　“挺不错的。”他拍干净手上的雪沫，颇为自得地问叶英，“像不像你？”

　　叶英一脸拒绝：“……不像。”

　　“我觉得挺像。”王遗风非常坚持。

　　

　　而恰好路过的叶晖远远看见了这个巨大的雪人，特地跑过来围观了一下。

　　“哪里来的雪？”叶晖很是好奇。

　　“这个你先别管，过来看看。”王遗风把他拉到雪人的正前方，“照着你大哥的样子堆的。怎么样，好看吗？”

　　叶晖格外诚实地摇头：“……丑。”

　　

　　TBC.

　　

　　*老王，一个手工能力为零的文科生【x】

　　*恶人谷有个任务会给一把叫【孤鸣剑】的武器，小字说明是“恶人谷王遗风入谷前抛弃之剑”。就，其实很萌老王弃剑入谷这个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