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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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天羌一役之后，原无乡便长住在南宗养伤，倦收天自是同他一道。

　　两人都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去沧海云坪了。

　　待最后一批南北宗弟子都陆续学成离去，那处孤悬海上的世外之岛，便渐渐地在日升月落万里长风里变得荒芜。

　　唯有海潮来复去，声声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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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伤的生活颇为无聊。

　　在养伤期间，倦收天禁止了原无乡的很多爱好——没有了手，其实他的爱好也大多都很难再进行下去。比如做手工，比如做饭，更不用提练剑和打拳。

　　原无乡已经无聊到把自己会的所有拳法都教给倦收天一遍了。

　　现在已经发展到开始练习用脚写字来打发时间了。

　　倦收天去给他买了特别高的一摞书回来。

　　“多读书吧。”倦收天说，“看书应该很能消磨时光了。还能给南宗弟子起到榜样的作用。”

　　“……我们南宗现在已经普及文化课了。”原无乡澄清道。

　　倦收天说：“那也可以再陶冶一下情操嘛。”

　　原无乡便选了一本诗词选集，示意倦收天帮他翻开：“读书就读书吧。你等着，以我的天赋，不出一年，就会是诗词大家了。”

　　“哈，”倦收天笑了一声，“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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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无乡就坐着看了一下午的诗词选集。

　　倦收天一边替他翻页一边看他。

　　两个人都看得专注又认真。

　　直到斜晖掩映，倦收天才将书卷搁置一旁，站起身来：“我去做晚饭，未来的大诗人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吧。”

　　“听起来你对吾之厨艺不甚期待啊。”

　　“咳，那就换个说法。”原无乡眨了眨眼，“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捧场。”

　　这句话很中听，倦收天满意地开始准备食材。原无乡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顺便围观他做饭。

　　倦收天一边揉面一边问他：“未来的大诗人，看了一下午的书，有何收获？”

　　“当然有啊。”原无乡笑答，“方才有读到一阙词，颇为应景。”

　　“念来听听？”

　　原无乡便抬头，远望了一眼落落斜晖、郁郁远山，悠悠然吟诵：“落日有情还照坐，山青一点横云破。”

　　倦收天听见落日有情，山青横云，就很捧场地夸了他一句：“好意境。”

　　原无乡笑而不语。

　　倦收天很快做好了饭，又张罗着去把院落里的石桌收拾出来摆饭。原无乡读的那册书还摊放在原处。他拿起来正要阖上收好，却赫然瞥见了那首原无乡所吟诵的词句出处，才知道他那无言一笑是为何意。

　　落日有情还照坐，山青一点横云破。

　　我思君处君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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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多读书有助于花式表白花式互撩花式谈恋爱，但天天总是读书也很单调难熬。

　　原无乡就很想念沧海云坪里的公开亭。

　　在上面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八卦。

　　南宗的元宗六象虽然同样设有公开亭的分部，上面每天也都会张贴苦境新闻。但如今少了道真一脉最大的八卦撰稿人最负英雄，这些新闻里有关南北两宗的内容，对比起以前，就显得格外官样文章，不再那么引人入胜了。

　　当然，与之相对的，也没有那么多攻击道真双秀的通稿了。

　　每到这种时候，原无乡就有点想念最负英雄。

　　“你师弟最近都没怎么寄信过来了。”他对倦收天说，“刚走的时候还会写信来，说说他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吃到了哪些好吃的。现在是越来越少见音讯了。”

　　“是啊。”倦收天对此也颇失落，“……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安啦安啦，”原无乡倒反过来安慰他，“至少知道他现如今尚且平安无事，这就很好啦。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又不会因为分别而变得淡薄。待得哪天他游历归来，我们还可以齐聚畅饮，一诉平生。”

　　倦收天点头赞同：“正如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对嘛。”原无乡笑了笑，“真正的感情，是不惧分别的。”

　　倦收天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但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哎呀，话不要说太满，以免食言哦。”原无乡晃了晃衣袖，朝他歪了一下头，“未来之路尚且漫长，事无绝对。”

　　倦收天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坚持：“纵然再漫长的路，我也会与你同行。”

　　原无乡方才其实也是有感而发。见倦收天态度坚决，便也点头笑起来：“那未来的路，还请北大芳秀多多指教，千万不要走得太快哦。”

　　“若你跟不上，我是不会介意抱你一起走的。”

　　“……就不能用背的吗？”

　　“据说公主抱比较符合谈恋爱的气氛。”

　　“……行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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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无乡这一养伤就是很多年过去。

　　时间久到他已经学会了熟练地用脚写字，倦收天也完美掌握了各种各样的烹饪技能。

　　南宗北宗的关系越见紧张，彼此之间火药味又浓重了很多，时常有两宗弟子因为一时口角，而发展成武力争斗。

　　倦收天虽然和原无乡一起长住南宗，但也因为这些日渐升级的小摩擦，被叫回过北宗很多次。无外乎都是去在打群架的时候撑撑场面，在开大会的时候表个态之类的琐事。

　　又一次应邀去给北宗撑场面归来的倦收天，就有点小心塞：“老宗主如果还在就好了……”

　　原无乡也颇有同感地点头：“左不过是意气之争，发展到如今的局面，也太过火了。”

　　“不过，这次回去，葛仙川师兄好像已经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好巧，抱朴子师兄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他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比武对决？”

　　“这个办法其实挺好的，”原无乡说，“没有什么事是打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次。嗯……前提是保持和气不伤性命。”

　　“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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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以南北两宗掌教比武对决、决定南北两宗哪方占据道真一脉主导权的这项提议，确实已经在进行当中了。

　　至少倦收天就撞见过很多次抱朴子来找原无乡商议此事。

　　他对此其实颇有不满：“他干嘛这么频繁地来找你？你都这样了还不让你好好休养，难道还想让你出战？”

　　重点是打扰人谈恋爱是要遭天谴的！

　　特别是这种老是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找师弟秉烛夜谈的人，更是应该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好么。

　　原无乡笑了笑：“兹事体大，师兄也不能完全一个人拿主意嘛。不如我下次让他白天的时候过来？”

　　白天的时候过来其实也不好。

　　过来之后要不要留饭？不留饭的话太不近人情了，留饭的话……倦收天就很心塞，要是留饭，自己做给原无乡的爱心餐点，就都要分一份出去了。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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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倦收天抱怨过的抱朴子不仅没有减少来访的次数，还在某次跟原无乡长谈过后，找上了倦收天。

　　面对这位日常想要棒打鸳鸯的南宗师兄，倦收天还是有点小忐忑的：“掌教寻吾何事？”

　　“免紧张，放轻松。我又不是来找茬的。”抱朴子非常难得地朝他和蔼一笑，“你们都已经在一起了，我这个当师兄的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你们啊。”

　　他态度这么友善，倦收天反而更警觉了：“……那就，谢师兄原谅之恩？”

　　“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抱朴子继续微笑，“你看，现在南北两宗矛盾升级，你身为北宗弟子，经常出入我们南宗，其实影响是有点不太好的。很多弟子都因为这个，对你对原无乡都有意见。”

　　“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倦收天立刻道，“我的为人，师兄应该清楚，绝不会借出入南宗之际，对南宗行不利之事。”

　　就算倦收天入乡随俗地跟着原无乡叫了一声师兄，抱朴子还是异常坚决地拒绝接受这位“师弟”。他语重心长地继续劝诫：“你看啊，现在正值两方商议武决之事，彼此间总有些细节上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为了避嫌，你还是暂时不要往南宗来了吧。”

　　倦收天：“但是……！”

　　“就算是为了原无乡着想。”抱朴子一挥手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如果武决的结果不理想，难免会有不够理智的弟子怪咎于你。那样……我师弟岂不难做？”

　　倦收天觉得抱朴子所言也确实有道理。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不如我带原无乡去北宗小住？”

　　“北宗弟子便不会对原无乡有异议？”

　　倦收天灵光一闪：“那我们还可以一起搬出去住！”

　　倦收天觉得自己真的很机智了。趁此机会搬出去还能从此过上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就很期待。

　　“不行。”抱朴子断然拒绝。

　　“为何？这样就完全不会碍南北双方的眼了啊。”

　　抱朴子说：“……我怕你带着我师弟私奔。南宗需要他！”

　　倦收天：“……”北宗也需要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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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倦收天伙同原无乡私奔之心，不对，是伙同原无乡搬走独居之心犹未死。

　　他甚至悄悄去各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踩过点，在某位道友的房地产大户家属的建议下，买下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谷。决定在这里修起一个精致的院落，以后把这里当做两个人长居的地方。

　　他带着原无乡来看过这里。原无乡也很喜欢这个地方，还兴致勃勃地给尚未修建完成的小院取了个名字并题了块石碑，叫做烟雨斜阳。

　　但这个私奔同居的计划最终并没有成功。

　　因为倦收天在又一次被叫回北宗开大会之后，回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找不到元宗六象的所在地了。

　　倦收天就很懵。

　　“是阵法……？”他在原地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应该是南宗用阵法把元宗六象整个封闭了起来，而只有手持阵法通行令的弟子才能出入其中。

　　并没有被抱朴子发放令牌的倦收天：“……”

　　日常想要暴揍南宗某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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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无乡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倦收天回来晚了。

　　然后才觉察到元宗六象已经被大阵隐蔽起来，出入受限。

　　他倒是很想出门去接倦收天，然而早就看透一切的抱朴子不仅设置了入门的门禁，连出门的门禁也弄得非常严格。

　　比如原无乡拿着从灵犀指瑕那里借来的令牌，就依旧没法打开阵法到外面去接人。

　　虽然知道师兄其实是出于好意……被迫和倦收天分居的原无乡还是特别哭笑不得。

　　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很机智地拿出了以前从道灵那边批发购买的传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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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迫分居的倦收天正在犹豫要不干脆攻击一下阵法试试看能不能破阵，就很及时地收到了来自原无乡的小纸鹤。

　　原无乡的声音很好地抚平了他的焦躁：“别着急，等师兄盯我不那么紧了，咱们烟雨斜阳见呀么么哒！”

　　这个么么哒来得特别及时。倦收天把已经拔出来的剑又放回了剑鞘里。

　　他想了想，折回了北宗，找到刚刚开完大会正在喝茶的葛仙川。

　　“掌教，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倦收天说。

　　葛仙川看向他：“请讲？”

　　“跟南宗的武决一共要打几场？”倦收天诚恳地发问，“我想申请对阵南宗的抱朴子。”

　　何以解忧，唯有暴揍。

　　葛仙川端着茶陷入了沉默。

　　他想这个倦收天果然觊觎在吾掌教之位！居然要求在武决的时候出战南宗掌教，这是明晃晃的在架空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葛仙川断然拒绝：“……不行。”

　　

　　TBC.

　　

　　*嗯，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分居岁月……【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