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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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洛风以为那是他生出的幻觉。

    但他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自己所看到的，或许会是谷府即将面临的未来。

    他犹豫片刻，走上前。和裴元一起，矮身去榻边，凝望着婴儿无忧的睡颜：“裴元？”

    当着姐姐的面，裴元不太好跟他说话，便微微侧过头，以眼神相询。

    洛风低声问他：“你姐姐和姐夫……有什么仇家吗？”

    裴元听得此问，目光微微一凝，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谷夫人心思颇细，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由问道：“元儿，怎么了？可是之岚有何处不妥？”

    “无事。”裴元笑了一笑，随意找了个借口，“只是想到我这个当舅舅会跟随师父行游四方，或许无法经常来看她，心中略觉遗憾罢了。”

    谷夫人闻言，便也点头感叹：“是啊。你我姐弟自幼分别，好不容易得以相见，如今亦是聚少离多。”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裴元，试探问道：“不如，我让你姐夫在长安城里给你和孙前辈开家医馆，你们在长安坐诊如何？”

    “不必。”裴元当即摇头，“师尊毕生心愿，便是诊遍天下之病症，编录成书，以遗泽后人。是以才会游历天下，四方行医，不拘于一地。”

    “孙前辈有此宏愿，确实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但……”谷夫人轻轻叹息一声，“到底是要风餐露宿，四处奔波，太过辛苦了些。”

    裴元微微笑道：“此亦为弟之心愿。纵然艰辛，也甘之如饴。”

    谷夫人见他如此说，便也心知劝不动，便不再提此话了。

    裴元心里还记挂着洛风刚才突然提及的问题，又与谷夫人闲语两句，便道自己要去东西两市上逛一逛，给谷之岚再多买些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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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离开谷府，上了马车之后，身边再无旁人，裴元立刻问洛风：“你刚才为何那样问？”

    洛风踌躇片刻，将自己方才眼前闪现出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裴元。

    裴元不由面色微变。

    他心知洛风并非人类，或许拥有某些奇特的能力也未可知。会看到这样的画面……莫非是因为他能够预测未来凶吉？

    他想了想，问：“你从前……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有的！”洛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以前有时偶尔也会看到……一些很模糊的画面。”

    比如他曾坐在论剑峰顶，数着天边来了又去的大雁时，曾恍惚间看到过年轻的谢云流单人独剑下山离去，身影渐行渐远，然后被吞没在漫天风雪之间。

    看见他东渡重洋，在楼船之上寂然回望华山的方向。

    还看见年轻的李忘生于清冷月色之下，怅然低吟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随后将一枚指环收进匣中。

    以及，曾被许多持戈披甲的军士重重包围，似被卷入了纷争的纯阳宫。

    他将那些画面对裴元一一道来，见裴元神色沉吟，若有所思，不由又安慰他：“放心放心，你看，我见到的这些画面一个也没有实现过，肯定不会是真实的未来。你姐姐家里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裴元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严重。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之感。

    他思索片刻，道：“长姐素来与人为善，应是无有什么仇家的。不过，姐夫人在官场，或许有一二政敌也未可知。”

    “嗯嗯！那你可以去提醒他一下，让他在官场上行事小心一些？”洛风说。

    裴元微微摇头：“姐夫立身持正，行事端方，从不与那些奸臣佞幸同流合污。再是低调小心，也难免会招某些人的眼。”

    他正在犹豫，是否要去劝谷云天暂且调离京城，以避过或许会某天会降临的灾劫。

    但又觉这一切毫无证据，不过是他根据洛风所见的画面猜想出的预示罢了，谷云天未必会信。

    洛风见他面有忧虑，心头忽然灵光一至，顿时想到了办法：“啊，我知道了！”

    裴元抬眼看他：“知道什么？”

    “我知道该送你的小外甥女什么东西做贺礼啦！”洛风冲他扬起眉毛，“这个礼物绝对能替你解决你担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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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裴元十分好奇洛风所说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但洛风却在此时卖了个小小的关子。说自己的礼物需要现做，等做好了再给你看，现在就先留个悬念给你猜吧。

    要是猜对了，还可以获得额外的附赠品哦！

    裴元笑了笑，便道:“是和松树有关的物品吧？”

    洛风之前说过，要送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买来的肯定不算。

    而洛风自己所拥有的，除了那一株古松，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洛风:“……”

    洛风:“这个不算！具体，要具体一点！你这个范围也太大了！”

    这个答案简直就是作弊嘛！

    谁都能想到是和古松有关啊。

    “那我不管。我已经回答过了，答案显然也很正确。”裴元悠悠然道，“你自己说过有附赠品的，记得不要食言。”

    洛风:“……喂喂，做人不能这么无赖的！”

    裴元轻轻笑了一下:“那这样吧，你那个『附赠品』我不白拿。待会儿去了西市，如果你有喜欢的东西，我便替你买下作为交换如何？”

    洛风登时一喜:“好！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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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里有东西两市，集聚了各色店铺商行。四方珍奇皆汇于此。

    其中，东市临近达官显贵的宅邸，所售之物相对而言较为昂贵稀少。

    而西市之中，则售卖百姓之所需，更汇集了许多来自异国的商人。

    有西域胡商，有东瀛客商，亦有来自南诏、吐蕃等地的商人，带来了各式各样新奇古怪的货物。

    裴元想到洛风久居纯阳宫，或许会比较喜欢那些胡商带来的新奇商品，故而决定带他去西市看看。

    他自己每逢来到长安，也总喜欢去逛逛西市。

    有些异国商人们会不辞万里地带来一些花草种子，高价售卖。

    裴元喜欢去其中挑选出一些看上去能可入药的，带回去种植培育，试其药性。

    洛风则对西市里那些未曾见过的花花草草兴趣不大。

    他刚一踏进市集，便嗅到了一股清淡的酒香味。

    这种味道，与他曾经闻到过的烈酒米酒清酒等等都不相同。

    是一种分外温柔的味道，淡雅含蓄，若有似无，勾人心醉。

    其中似乎又有一股隐隐的果香。

    “是果酒！”

    洛风仰起头，陶醉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是我没见过的一种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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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风循着那股酒香，找到了售卖它的胡商。

    胡商高鼻深目，体型微胖，见裴元在摊位前驻足，热情地招呼起来:“波斯古法酿造的葡萄酒，味道是最一流的！”

    他见裴元衣着虽简洁，用料却十分上乘，显然是不缺钱也买得起的人。便顺手拎起手边开了封的一瓶酒，斟出一小杯来，捧给裴元，极力邀请:“来，尝一尝！”

    裴元接过那杯酒，见酒液色作深红，香气沁人。

    洛风凑到他手边，被酒香馋到不行:“买这个！我就要这个了！”

    裴元笑笑，轻啜了一口酒液，确实入口香冽，馥郁回甘。

    便对胡商道：“酒我都要了。你雇个人，送去安宁坊里的谷府。”

    一旁的洛风惊喜地问：“这么多的酒都给我吗？！”

    突然有种一夜暴富的体验。

    裴元含笑点头，趁胡商不注意低声道：“对，都给你。”

    洛风发出了一阵快乐的欢呼。

    并且大力赞美裴元：“你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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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商那里的葡萄酒大约有二十来瓶。

    都盛装在琉璃制成的酒瓶里，三寸来高的小小一瓶，以木塞封口。衬着暗红色的酒液，看上去玲珑剔透，分外诱人。

    洛风拿着便有些爱不释手，艰难地将一个小小的酒瓶抱在怀里，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歪歪倒倒——

    他能挪动一些分量轻的物品，这个葡萄酒加上瓶身的重量，恰好处在他能拿得动的边缘。

    裴元伸过手：“我帮你？”

    “不不不！”洛风迅速摇头，一口回绝，“我自己来！”

    裴元有些忍俊不禁，笑道：“替你拿一会儿而已，酒还是你的，不和你抢。”

    不然他实在是担心，万一洛风一个不小心没拿住，会在人来人往的西市大街上，上演一出“凭空摔落酒瓶”的灵异事件。

    “放心啦，没问题，我肯定能拿得动的！”洛风抱着酒不撒手，“这是幸福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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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带着这只几乎长在了酒瓶上的洛风，艰难地逛完了西市。

    途中陆陆续续又买下一些东西。

    其中有裴元看上的一些花草种子，也有买给谷夫人的衣料首饰，买给谷之岚的玩具。

    以及，买给洛风的各色酒具，和各种各样风味特异的特色小吃。

    洛风抱着他的酒瓶，闻着那些他没有品尝过的食物香味，异常幸福地叹气：“长安真好啊。”

    这样热闹繁华，有许多他没见过没听过的新奇事物，有各种各样他没喝过的酒。

    还有一个愿意带他领略这些别样风光、爽快付账不差钱的裴元。

    他在心里算了算裴元给他买下的东西，微微有些发愁：“唉……让你花了这么多钱，我得回赠你多少礼物，才能够让你不吃亏啊。”

    怎么算都觉得有点难办。

    裴元一笑摇头：“礼物贵在心意，不在金钱。何必在意这个呢？”

    洛风用力点头：“对对对！”

    就喜欢你这样财大气粗不差钱，买酒买得特别爽快的朋友！

    不过，他其实微微有些好奇：“我看你和孙前辈替人治病，都不怎么收诊金的。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裴元不由笑笑，道：“医术高明的大夫，总是不会差钱的。若是遇上寻常百姓，或穷苦人家，我与师父大多都分文不取。但若是富裕之家，对方几乎都会送上丰厚的医资，我与师父亦不会推拒。”

    毕竟行走江湖，游历四海，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他说完，忽然又意味不明地一笑：“还有某些富裕人家身患隐疾，不欲张扬，亦羞于让医者诊治，往往只会悄悄请人来购买成品药丸。售卖这种药丸，也赚头颇大。”

    “哦？”洛风好奇，“能赚多少？”

    “一粒药丸的利润，够买刚才一瓶葡萄酒了。”

    方才的葡萄酒价值不菲，一小瓶便要足足十金。

    洛风闻言，惊叹更甚：“什么样的药这样昂贵？莫非是能吊命的大还丹？”

    裴元摇摇头，神色忽而有些微妙：“是师父传授于我的独家秘方，叫三益遇仙丹。”

    “那是什么？一种补药？”洛风对药理并不熟悉，猜测道。

    裴元：“……俗称壮阳药。”

    洛风：“……”

    完全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夫！

　　TBC.

　　

　　洛风：啊，裴元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太贵，还不起价值相等的礼物怎么办？

　　裴元：没关系，把你自己送给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