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中秋快乐呀大家XD

　　

　　——“月亮有什么稀罕的。我送你，两个。”

　　

　　孙悟空没怎么正经庆贺过中秋节。

　　花果山上的猴子不讲究这些，西行取经之后餐风饮露几乎忘却年月，唯有在方寸山里那几年，每每有师兄师弟呼朋引伴，赏月吟诗，喊上他一起吃螃蟹分团饼，热闹一宿。

　　螃蟹有点腥，月饼会掉渣，桂花酿倒是香又甜。

　　这就是孙悟空们对中秋节的全部印象了。

　　

　　“这个中秋一定要好好过！”猴哥一拍桌板，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混沌那只虫嘲笑我们不解风情！”

　　大圣：“……总觉得你的重点以及形容词好像不太对。”

　　虽然两只孙悟空要过中秋的理由有点奇葩，还值得商榷，不过花果山上，的确开始为了过节而忙碌起来。

　　

　　山下往西百里是一处海边小城，城池不大，但安稳繁华。早有专做糕点生意的店家摆起了团饼售卖。大圣自云端往下望去，选一家门口队伍排成长龙的店铺，摇身一变，化作个锦衣玉冠的贵公子，大摇大摆溜达到队尾等候。

　　猴哥见状，眼珠一转，也化作公子哥模样，与大圣衣着、发冠、配饰尽皆相同，唯一的有异之处，却是比大圣高上了那么寸许长。

　　他笑嘻嘻地走到大圣身边，拿肩膀撞了撞身边人：“小老弟，这么规规矩矩地排队呢？”

　　大圣斜他一眼，自然看出了那点心照不宣的身高差，只懒得点破计较，无奈地一扬眉：“我是只讲道理的猴子。”

　　“啧啧啧，小老弟，一看你就缺乏人界生活的阅历。”猴哥头一次能从身高上藐视对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当哥的生涯，心理得意地冒泡泡，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这样排队下去我看你就只等着买剩下的饼渣子了。道理是要讲的，不过这人情世故、凡人们的道理，有许多许多门路讲究，你还有得学哩。”

　　大圣虚心请教：“你待如何？”

　　猴哥信心十足：“睁眼看好了！”

　　他在怀里掏了掏，拿出锭金光灿然的元宝在掌心。

　　“你哪里来的金子？”大圣惊奇道，“我只听你说你那二师弟喜欢藏私房。”

　　“嘿，俺老孙也是鼎鼎有名的神佛上仙，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还缺这点钱花？”

　　鼎鼎有名的齐天大圣想了想一穷二白的自己，觉得，这还真是差距挺大。

　　猴哥将那锭金子在掌心抛了抛，信步走向点心铺。大圣跟在他身后错开一步的位置，压低声音提醒他：“好好走路，好歹像个人样。”

　　……万年走路都是猴样的猴哥膝盖有点痛。

　　铺子里的小二见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怪模怪样地挤开人堆，凑到队伍的最前方，赶忙陪着笑脸上去劝阻：“对不住了二位公子！咱们这儿人多您烦请去那边儿排个队，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哎？！”

　　他忽觉手里一沉，被塞入块硬物，低头暼去黄澄澄金灿灿，心里简直要炸开花，手都抖了起来。他不过是个每月拿百十个大钱的小跑腿，连银子都没摸过几回，眼见面前两位主顾出手不凡，便不敢怠慢，将人迎入店内：“瞧我方才这张嘴……您别见怪、别见怪，小店的团饼那是出了名的好吃，面皮酥脆可口馅料鲜香不腻，口味应有尽有，不知您二位中意哪些？”

　　大圣张口就来：“桃子味。”

　　店小二差点脚下打跌，瓜果做馅的月饼有是有，然而如今夏末初秋，哪里还有桃子？他心里嘀咕这有钱人的口味就是怪，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小店、小店没有桃子味的团饼。”

　　“那来个香蕉味儿。”

　　“也、也没有……您见谅、千万见谅。”

　　最后还是对于人间之时更通透一二的猴哥替小二解了围：“别管他，一脸傻气。你这儿有的，每样口味来两个。”

　　五百多年没被扣上个“傻”字的大圣脸上爬满黑线条。

　　“好嘞！”小二应得响亮，迅速拿起油纸把饼包上，看见大圣脸色有点黑，不敢招惹，连忙向着猴哥告罪，“咱们店里是当真买不到桃子香蕉来做馅儿，不然冲着公子您的面子，就是现做也得给您做出来。公子的弟弟若是是在爱吃这两口，我听说呀，往东百里地有片花果山，那山上四季如春，瓜果繁盛，没准儿能找到新鲜的呢！”

　　猴哥被小二无意识带出来的“弟弟”两个字取悦了，觉得这个凡人十分慧眼如炬。以往他跟大圣走在一起老是被藐视年龄，如今终于有个明白人，感觉朕心甚慰，把手一挥，大方道：“不找钱了，剩下的赏你！”

　　

　　回花果山的时候猴哥一路保持着好心情，吹着口哨驾着云，就差把“我才是哥”四个字光明正大地贴在脑门上。大圣则抱着一堆油纸包好的团饼，一路走一路拆，每个口味都咬一口再嫌弃地呸呸呸吐出来，附加一句：“不好吃！”

　　落地的时候正好最后一包拆完，大圣继续一咬一呸，为了强调不高兴还加重了语气：“全部不好吃！”

　　猴哥觉得，有时候，当哥，也挺心累的。

　　最终猴哥决定发动花果山上下一起做月饼。重点是，桃子馅和香蕉馅的月饼。

　　

　　然而猴哥很快发现，这个决议有点难以施行。

　　负责和面的是江流儿和法明师父。然而捏着擀面杖的小和尚在灶间一时兴起比划了一套自创棒法，把法明师父勤勤恳恳和好的面都搅进了泥沙。

　　小白龙是孙悟空的坚决拥护者，认真努力调出了一大堆海鲜馅，结果转头被猪天蓬偷吃得一干二净。

　　猴哥带领着土地公公们去摘鲜果，转头看到大圣优哉游哉地啃着桃不做事，再一次肯定，当哥真是件辛苦活儿。不过，倒是意外地让他觉得，还挺有成就感。

　　被法明赶出灶间的江流儿摸到大圣身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大圣大圣，你不是早就说天天都是桃子香蕉都吃烦了，想换个口味嘛？”

　　大圣点了一下他的光头，高深莫测地笑：“某只猴子嚷嚷着想体验一把当哥的感觉，我好心好意成全他呀。嘘，我们不要告诉他。”

　　江流儿用力点头：“嗯嗯嗯！”

　　他看着前面捧着一大堆桃子葡萄香蕉梨子的猴哥，觉得大圣果然无所不能，连哄前（xi）辈（fu）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忙忙碌碌直到晚间，万事皆备。

　　混沌贡献了他的炼丹炉来烤团饼，最后还煞有介事地挨个按爪印，名曰“招牌标记”。花果山的居客们围坐一桌，倒也当真有些人间过节的大好气氛。

　　“可惜没有酒。”大圣有点惋惜，喝醉了猴哥特别好玩，比清醒时迟钝许多。他正想着，要不要去山下买点陈酿，就听猴哥指了一条明路：“要酒？不如去月宫找吴刚，他肯定藏有几百年的桂花酿。”

　　这是个好提议。猪天蓬第一个热烈响应，从石桌边跳起来就走，生怕有人和他抢这件活计：“猴哥好主意！你们坐着等一等，我去讨酒，去去就来！”

　　大家都对他无望的单恋心照不宣，本以为这一等会十分漫长。然而不多时就见天蓬悻悻而归，把拎着的小酒坛重重杵在桌上，唉声叹气：“无缘呐，无缘。仙子去瑶池了，吴刚倒是在。”

　　大圣懒得理会他的情场失意，将酒封揭开，清甜酒香满溢而出。却听天蓬又叹道：“依我说，咱们这团饼算什么，连只狗都比不上！”

　　为了团饼费心费力的猴哥不高兴：“老猪，你什么意思？”

　　“哎呀我的猴哥，你不知道！”天蓬凑近他，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去月宫碰见三只眼了，带着他的哮天犬，神气得跟什么似的！我问他怎么不去瑶池过节，他说他领着哮天犬过来溜达溜达，顺便吃口团饼。”

　　他话音一顿，卖个关子：“猴哥你猜，他养的狗把什么当团饼吃呢？”

　　猴哥顺手给他一拳，以行动示意他有话快说。旁边坐着的江流儿灵机一动：“哮天犬……啊我知道！天狗食月！”

　　“猜对啦！”天蓬愤然拍案，“说是什么月华灵气满满，最适合在圆月的时候啃食，每天一口足足能吃上十五天！玉帝还不管他！”

　　“哇哦！”江流儿觉得这种做法有点高大上，“不知道月亮的味道怎么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大圣大圣，你吃过吗？”

　　大圣当然没吃过。嗯，猴哥也没有。

　　不过大圣是无所不知的，所以他弹了一下小和尚的脑门：“不好吃，是苦的。”

　　“怎么是苦的呀！”

　　大圣睁眼说瞎话，绝不打腹稿：“这样就不会人人都想吃把月亮吃没了。”

　　“哦！”

　　

　　好奇的其实不止江流儿。

　　自诩上天入地什么山珍海味珍禽异兽奇珍异宝都见识过的猴哥，还真没想过月亮会是什么味道。作为一个尽职的前辈，猴哥决定带着“阅历浅薄”的大圣一起去尝一尝。

　　但是吃月亮是哮天犬的独门绝技，连杨戬都不行，猴哥和大圣只能望月兴叹。

　　花果山的居客们积极想着办法。

　　“海底也有个月亮。”敖烈说，“我曾经去找过，但一直寻不到准确位置。”

　　混沌大王十分不屑：“……那是影子，蠢龙。”

　　猴哥转头看到一串一串从树上倒吊而下、往河里伸手捞月的猴子猴孙，觉得自己肩负的教导责任，特别重大。

　　“不能让哮天犬帮忙把月亮咬一个角下来吗？我们还可以当馅料包进团饼里！”江流儿建议。

　　猴哥一脸不能直视：“……你想吃狗的口水？”

　　“不想。”

　　“那就闭嘴。”

　　众人想来想去，发现还是没有好办法。只好惆怅地饮完桂花酿，分完水果馅儿的团饼，一人拿一只螃蟹剥壳聊天。连贪吃的猪天蓬都将此事抛到脑后。

　　只剩猴哥一人耿耿于怀，作为整个花果山上资历最老的前辈，英明神武聪慧盖世，一定是能想出称心如意的办法的！

　　

　　大圣觉得，较真的猴哥真是怎么看怎么都让猴把持不住。

　　他凑近过去，果断把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跟他一起遥遥望向天穹：“别发愁了。不就是月亮吗，有什么稀罕？我送你，两个！”

　　猴哥眼神骤然一亮：“在哪里？”

　　“你抬头就能看到。”

　　猴哥抬起头，月色温柔，星斗璀璨，相映生辉。漫天星月辉光落进他眼底，清澈透亮，仿佛心湖生波，粼粼不绝。

　　

　　大圣低下头，在他未来得及回过神来的霎那之间，亲吻了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睛。

　　“在这里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