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梁异闻录》的系列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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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萧景琰的身份之后,梅长苏说话忽然变得连贯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断续不成句。
似乎是竭力想在他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萧景琰觉得有点奇怪,总不可能是因为对方摄于什么皇子威仪不敢失礼的理由……想想就很说不通。
而且在接下来的交谈里,他并没有感觉到对方有多么尊敬他的皇子身份。
他先把自己最大的疑惑抛了出来:“梅兄那块玉牌,是怎么得来的?”
“梅兄?殿下怎么知道我一定比你年长?”
萧景琰一时无言,良久才道:“……我是不会喊你梅弟的。”
梅长苏似乎笑了起来。玉牌上只有一个短促的“哈”字,然后是“嘶”地一声,也许是他在笑的一瞬间牵扯到了伤口。
身为一个重伤未愈的人,靖王殿下认为梅长苏……实在有点过于精力充沛。萧景琰小小地走了一点神,他向来不擅长这些玩笑之语,不过如果是小殊……大概会和对方很聊得来吧。
这时对方的回复也到了:“你……可以叫我小苏。”
萧景琰心底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其实是他认识的人:“小殊?!”
然而梅长苏在短暂地惊讶之后,纠正了他的错误:“是苏。”
“那我也不会叫你小苏。”萧景琰斩钉截铁地说,最后选了一个更为合适的称呼,“苏兄。”
08
“好绝情啊,靖王殿下。”梅长苏无奈地认可了他的选择,“对待一个重伤的人,你应该更有同情心才对。”
——“相比起来我更愿意知道,你的玉牌从何而来。”
“好吧,好吧。”
“告诉你好了。”
“是我的父亲所赠。”
——“令尊又是从何得来?”
“长者所赐。”
——“可否告知长者名姓?”
“父亲并未告诉过我。”
——“若有日后有暇,可否替我询问令尊?”
09
然而梅长苏沉默了很久。
这一次玉牌并未黯淡光芒,而是浮现出另一行小字[梅长苏心情低落中]。
萧景琰一边感叹这个玉牌真是神奇,一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语,好像并没有失当的地方,于是出声提醒:“苏兄?”
“大概要让殿下失望了。”梅长苏似乎叹息了一声,“家父……不,先父……已经不在人世。”
萧景琰微微一怔:“……抱歉。是我冒昧了。”
“无妨。”
“或者,你愿意安慰我一下吗?靖王殿下。”
萧景琰并不擅长安慰人这种事,不过这个要求似乎无法拒绝。他低头思忖片刻,才道:“逝者已矣,苏兄珍重自身。节哀。”
“多谢。”
“你的安慰很有用,我感觉好多了。”
靖王殿下有一瞬间的诧异——他好像并没有说什么特别有用的话吧?却见玉牌上又有字迹出现。
“其实最痛心最绝望的时候已经过去。我现在要努力乐观一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啊。”
“那么,你的玉牌呢,是哪里来的?”
——“家中太祖母所赠。说是昔年一位高僧护持开光过的。”
“也许我这块也来自那位高僧?”
——“或许。不过,苏兄的伤势,当真不需要处理一下?”
“我正在处理。”
“不对,是正在被处理。”
“我现在……大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再跟你聊聊天,让自己不要感到那么痛而已。”
10
这几句话有些奇怪,萧景琰皱眉,心想莫非苏兄的伤势已经重到无法动弹?他与此人因一块玉牌而相识,也算是分外有缘,并不愿眼看着此人平白丧命,故而问道:“苏兄,可愿详谈你因何受伤?”
“栽赃嫁祸、阴谋陷害、无妄之灾,总之都是源自于一场世间最悲愤而莫可奈何之事,不提也罢。”
——“既是难言之事,我不会多问。只是,苏兄身上的是刀剑伤?毒伤?还是……?”
“靖王殿下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母妃极擅医道,景琰不才,只学得皮毛。何况常年身在军中,也懂得许多疗伤之法。”
“殿下的关心,我收下了。”
“只是我这个状况,你大概是帮不上忙的。”
“刀伤剑伤都有,最严重的是烧伤。不过如今大雪覆野,大火已灭,倒不用担心葬身火海了。”
——“苏兄似乎还提过虫子?”
“啊,那个,你不用在意。”
“这里的雪地里有种小虫子。”
“多亏了它们及时地咬了我,我才能活着跟你说上话。”
——“苏兄是指,这些虫子……啃咬之后可以疗伤?真是闻所未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我是应该趁着现在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力气,尽快去找个避风雪的地方休息一晚,还是仍旧窝在雪里,让这些小虫子继续给我治伤?”
——“性命攸关之事,苏兄为何不自己选择,而是问我?”
“我觉得我运气不太好,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做出判断了。”
“也许此次出行之前,应该多拜一拜佛。”
“你好歹是个皇子呢,借我一点气运如何?”
“反正最困难的境况都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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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笑得实在是太轻微,以至于玉牌上完全没有显示任何传达笑声的字眼。对面的梅长苏明显有些疑惑:“殿下,你还在吗?”
“等等……我看见了。你在笑什么?”
萧景琰微微扬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这个玉牌上写的啊。”梅长苏一本正经地念给他听,“萧景琰正在微笑。”
萧景琰:“……”
这个玉牌,真乃神器。靖王殿下再一次感慨。
“我在笑,是因为想起了一个朋友。你们这样爱说笑的性格真的十分相似。”他说,“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
玉牌上写的是[梅长苏正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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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
“哦,没事。”
“我也很愿意认识……你的这位朋友。”
“不过,我想,你的朋友会有这样的性格,大概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绝望之境吧。”
“如果日后,殿下发现,我,或者你的朋友,已经与你心目里的印象完全不同,不再有赤子心性,会变得阴暗,或者不择手段,诸如此类。”
“也请不要惊讶。”
“毕竟,人总是会变的。”
“或者说,经历过更多的事,人也会变得更复杂。”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萧景琰不知道梅长苏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叹,不过还是忍不住反驳:“小殊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不会改变的。至于苏兄……我无权干涉过多。”
梅长苏轻轻笑了一下。
“小殊就是你那位朋友?”
“是的,我与你的小殊……是不同的。”
“我是梅长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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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靖王殿下,日后不论世事几变,仍有今日的赤子之心。”
——“多谢。”
“不过殿下,你还没有替我选,今晚到底要怎么过呢。”
萧景琰叹了口气,发现梅长苏的确是把这个攸关生死的问题彻底抛给他了。沉吟片刻,道:“敢问苏兄,附近可有能借宿的人家?”
“茫茫山岭,旷野无人,唯雪而已。”
——“那雪里的虫子,当真如此神奇?连烧伤也可治?”
“应当……可治。”
——“那我建议苏兄今夜不要挪动,让伤势先恢复些许。贸然移动,一则于伤情不利,二则,夜晚难以视物,要找个避雪之处也并不容易。待明日,再寻落脚之地不迟。”
“那好。”
“但愿……我不要在撑过刀斧加身、烈火焚烧之后,被冻死在雪地里。”
——“以免冻伤……苏兄最好不要入睡。愿苏兄安然度过此夜。”
“我知道了,承你吉言。”
“那么……明早再见了,靖王殿下。”
“祝君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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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牌的光芒变黯了。上面依稀还有一行小字可堪辨认。
[梅长苏正在休息]
萧景琰笑了笑,觉得这一晚的经历实在光怪离奇,不过认识的这位苏兄,倒颇为有趣。
便当作一段奇遇吧。世间缘法,总是令人始料未及。
他将玉牌重新收在心口,卧榻而眠。
梦里不再是三月春光,而有凛凛风雪扑面。
他梦见一片天地皆白里,有银甲红袍的少年将军纵马而来,轻言缓笑,眉目清朗。
一如往昔。
——TBC——
*之后景盐会帮助小殊在雪地里生存下来直到遇到老阁主被救,然后逐渐发现对面是小殊啦2333
*#有个三句话不离我差点就被拆穿马甲的情缘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呢#BY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