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古剑二][温清]人间世

且留温存番外·人间世


   
  《庄子·人间世》曰: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温留被清和抓着每天念一段道家典籍,美其名曰修身养性。他不怎么看得懂这些书里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不过在清和的耳濡目染之下,逐渐能看个一知半解。 
  在连篇累牍的废话里,偶尔有那么一两句颇为可圈可点。 
  他伸出爪子指着这句话,舔舔嘴角,对清和说:“喂,你们圣人的教诲,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所以要及时行乐。今晚双修怎么样?” 
  清和扫一眼他,不好说他曲解了这句话,也不好说他领悟了个种真意,不咸不淡地翻过一页书:“下雪天,心情不好,再议。” 
  温留憋闷地哼了一声。 
   
  自从这只乘黄在某种事情上开了窍之后,就显得对此格外热衷。有事没事总把双修两个字往嘴边挂。好在他除了清和之外不喜欢跟其他人接近,连露面的时候都很少,这才没有把“据说一只妖兽在跟诀微长老求双修”的惊天大消息传遍整个太华山。 
  而清和拒绝他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从天气不好到今天的酒不对口味,都能被他冠冕堂皇地抬出来。温留明显觉得自己被敷衍了,但他在求欢这种事上所知实在太少,除了暴躁地拍着尾巴瞪眼之外,找不出什么好办法能把清和扑倒。 
  来硬的肯定不行,清和很少生气,可是生气起来他肯定吃不消。来软的吧……好像又有点不得其法。 
  那句话怎么说的?世间唯老婆与小人难养也。 
  古人诚不欺兽。 
   
  清和曾经允诺过要给他看双修的书。温留素来厌恶一切道家典籍,可是对于这些书的热情空前高涨,一回太华山就向清和索要。清和心知肚明他脑子里在转着什么念头,闲闲一笑,信口开河:“早前都被南熏借走了。” 
  无辜躺枪的南熏在遥远的居所里打了个喷嚏。 
  清和把这些传说中被借走的书藏得很好,温留瞅准他不在的时机将清和的住处掘地三尺翻得底朝天,连影子也没能找到。 
  后来还被清和罚扫了一个月的院子。 
   
  温留积极动脑,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太华山里双修的典籍又不是独独清和一个人有。无奈他在太华山认得的道士着实不多,其中多半都还是诀微长老的忠实拥护者,找他们求援无异于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妖兽乘黄双眼一眯,想起了爱好写书的小丫头逸清。 
  前段时间逸清跟夏夷则混得很熟,经常往清和的住处跑,温留因此对她印象颇深。他想这小丫头既然喜欢写故事,必然看过的书籍不少,即便手里没有他想要的,说不定还能帮着找找。 
  主意打定,温留在月黑风高夜里悄然溜进了逸清的房间。 
   
  对于这只曾经追咬过她的妖兽,逸清丝毫没有记仇,听完他的要求之后,双眼发亮手脚麻利地给他找出一堆书来,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出于某种原因,逸清友情提供的都是龙阳断袖之书,从根本上误导了温留的认知。 
  温留满意地表示小丫头很知趣,把堆起来足有一人多高的书籍全数搬进太华秘境。 
  逸清捂住鼻血趁夜挑灯疾笔,新书发售指日可待。 
   
  温留躲在秘境里,花三天时间把逸清给的书草草翻阅一遍,又花三天时间将其中绘声绘色描绘详尽者细读一遍,再花三天时间摸索总结。 
  这九天里他简直堪称求知若渴的勤劳楷模。 
  清和对于他反常的安静甚为奇怪,曾经问他最近怎么了。温留甩甩尾巴,高深莫测地说,老子在闭关。 
  清和微有诧异,探手摸一摸他额头,奇道:“也没发烧啊。” 
   
  温留看过那些细微入毫的图画,才明白自己先前吃了个闷亏,他跟清和压根儿还连双修的门都没沾到。原来双修是应该这样这样和那样那样,哼臭道士,居然随随便便就糊弄老子,简直是令妖发指。 
  他费尽心思钻研了所有话本故事,很有天赋地总结出几条规律。 
  其一是道高一尺妖高一丈,他耍无赖我耍流氓,脸皮一定要厚,身体一定要抗揍,不管三七二十一生米煮成熟饭,煮着煮着就顺理成章了。 
  其二是煮饭也要讲究厨艺,对于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霸王硬上弓是万万不能的,最合适的是恰到好处地示个弱,争取争取同情心,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闹的乘黄有肉吃,抓准清和心软的时候迅速出击才能一举成功。 
  其三是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修道之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好办,那啥啥的时候让他浑身舒爽不能自己,自己的后半辈子估计就有了着落。 
  最后的最后,酒是好物,十有□□的人醉了之后都相当好糊弄。 
  虽则书里说道,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但是书里又说道,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所以温留鼓足信心,踌躇满志地开始着手准备。 
   
  他噼里啪啦地拨着小算盘,将清和的私藏佳酿统统挖出来,甚至偷光了诀微长老的小金库,脚下生风地奔下山,一路跑到极尽繁华的长安城,将所有银钱统统换成了陈年好酒。 
  败家的乘黄载着一堆酒坛子昂首阔步地回转太华山,对今夜的到来满是憧憬。 
   
  清和好酒而不贪杯,往往浅尝辄止。 
  换而言之,他酒量不算特别好。 
  温留自然抓稳这一点,力图把他灌倒。 
   
  顶风作案除了有好工具之外还需要好地点。温留深思熟虑,驮着一堆酒坛子去找清和:“喂,去北山泡温泉不?” 
  太华山以北不远有处泉眼,其水温热,即便是下雪天也不上冻。清和偶尔兴起,会去那里沐浴。 
  温留把清和的喜好记得十分清楚,然而诀微长老没有如愿以偿地上钩,眉梢微敛,问他:“怎么忽然提这个?” 
  温留挠挠下巴,想起书里说态度一定要“温柔体贴”,自问方才似乎做得不太好,遂咳了几声,重新来过:“清和,咱们去泡温泉~” 
  他猛然低下头,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清和的腰。 
  清和手一抖,差点没有拿稳拂尘。 
   
  温留很少指名道姓地喊“清和”两个字,如今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忽然咂摸出了一丝温柔的味道来。他知道这个名字是清和自己取的道号,至于从前俗家的名姓,清和从来没有提过。 
  这样很好,温留觉得满意。这样一来,清和就只是他熟识的清和,不是别的什么人。没有一丁点儿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也必不会有他所不曾参与的未来。。 
   
  清和拿好拂尘,拨开用力朝他身边凑的妖兽,双眼带笑:“不去。” 
  温留妖躯一震:“你说啥?!” 
  “不去。”清和悠悠然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嗯?” 
  温留喷了口粗气。记起书上说“卖萌”两字,虽不甚明白其意,却已然得了两三分精髓。撑起两条前腿搭住清和肩膀不放:“去吧去吧,老子连酒……我连酒都温好了。” 
  “都留给你喝。”清和不为所动。 
  温留眨巴眨巴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受伤:“今日是我生辰。” 
  清和掐指一算:“不对。我遇上你时,不是这个月份。” 
  温留毫不心虚,信口开河:“乘黄长得慢,那时我已出生好久了。”他瞄一眼清和,压低嗓子抱怨,“还连血都喝不饱。” 
  大约是这句话终于戳中了清和心底里某个地方,他眼底神色变了几变,终于无奈摇头:“走吧。” 
   
  温泉在山谷底部汇成了一处水潭,潭里飘着托盘,盛着精致的酒具,浅水处还能看见一溜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坛。温留被各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好好地教导过,就差在水里洒上花瓣--后来想想觉得还是清和的味道好闻,于是放弃。 
  清和眼皮跳了三跳,明白自己的所有藏品都不幸遭劫,忍不住敲了一敲温留的头:“哪里学来的铺张习气?” 
  温留不以为意,竟然还能反驳得头头是道:“你不是老说钱财乃身外物,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要是喜欢那些黄白之物,老子能替你取来堆成山。” 
  话音方落,又被敲头:“不可偷盗。” 
  温留哼哼两声,撬开酒坛给清和倒了一大杯。清和嗅得酒香,面上添了三分笑:“旧年的东阳酒,倒还会买。” 
  他信手将带来的杂物放下,搁在潭边一处干燥的大青石上,解开衣衫涉足下水。温留双目炯炯地一路尾随,顿时口干舌燥得厉害,清和瞥他一眼,扯出带来的白巾,松松搭在腰腹之间,遮住了一片好风光。 
  温留磨磨牙,推着装酒的托盘刨水游过去,决定不灌倒清和誓不罢休。 
   
  温留一杯接一杯地替清和倒酒,清和来者不拒,却喝得很慢,像是故意在磨他的耐心。温留倒不觉得有多难熬,他把眼神落在清和裸露的背上扫了又扫,心里泛起来一阵道不明的满足。 
  他在书里读到过“喜欢”和“爱”这两个词,书里说如果只是和一个人待在一起,什么事都不做,也会觉得高兴,那么就是“喜欢”了。 
  温留抓着酒坛想,他大概是喜欢上清和了。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天知道。 
   
  清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对温留肚子里盘算着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很奇怪的是他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并不觉得被冒犯,也并不觉得不可思议。清和想,大概是跟这只妖兽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得他似乎已经变成了自己不可舍弃的一部分,久得任何事情都变得自然而然,仿佛天生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这不太对,但又说不太清楚哪里不对……清和隔着蒸腾的水雾望向温留,后者打湿了一身毛发,略微有些狼狈的模样,活脱脱一只落水狗。 
  落水狗的眼瞳是深邃的碧色,微微发着光,一直盯着他看。这让清和想起了最初遇见温留的时候。刚出生不久的小幼崽也是湿漉漉的,还没张齐牙口,却凶狠得要命,吊在他的指头上试图咬下一块肉。 
  不像现在这样……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简直乖觉到了十足十。 
  即便这样的收敛只是一时,也让清和有了某一瞬间的恍惚感。 
   
  温留觉得清和捏着酒杯在走神。 
  他精神一振,倍觉苦心妖天不负,探出爪子在清和眼前晃晃:“道士,这是几?” 
  “五。”清和笃定地说,“你还能比划出别的数?” 
  他说话的嗓音有点轻,像是一捧雪从竹梢上滑下来,而后融化在白雾氤氲的潭水里。温留由此断定他醉了,咧着牙齿嘿嘿一笑,整个身体往前扑,把清和牢牢按在潭边。 
  他想起“酒后吐真言”这句话,认定这是个套话的好时候,便贴在清和耳边,道:“老子喜欢你。” 
  似乎是觉得他哈出的热气弄得耳畔太痒,清和稍稍侧了侧脸,略一点头:“知道了。” 
  温留竖起两只耳朵,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知道了”之后的下文。 
  他不甘心地追问:“你没什么话要说?” 
  清和摇头。 
  “……”温留焦虑了,“你就不说句喜欢老子吗!” 
  清和长久地凝视他。隔得太近,温留能清晰地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仿佛是过了一整轮日升月沉那么久,清和微微垂眼,声音低如长叹:“我不知道。” 
  抓耳挠腮的温留只等来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分外悲愤,觉得书里的故事还是不能尽信。 
   

【【【【【【wwww】】】】】】

    尾声 
     
    清和信手翻了翻面前一本《龙阳逸史》,面上似笑非笑:“哪里来的?” 
    “干你屁事。” 
    温留眼神闪烁,略有心虚,拿尾巴牢牢勾住那一堆被清和从太华秘境里搜出来的宝贝书册,不让他拿走。随后想起旧事,又添了点底气:“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念书?何况你自个儿说话当放屁,答应的双修典籍连鬼影子也没看着。” 
    “太华山上,有如此闲心者,不外乎逸清那个丫头。”清和呵呵一笑,自问自答,拂尘轻轻一扬,温留护着的那一大摞书凭空不见,“多看伤身,罚没。” 
    温留不甘心地跳起来,正要反驳,冷不防从天而降又一大堆书册,劈头盖脸砸到他头上,几乎能淹没乘黄庞大的身躯。 
    “什么鬼东西!” 
    温留不耐烦地抖抖毛,将压在脑袋上的书甩落。清和淡淡然地笑,微微俯身,拾起一本手抄的书,正是温留最近每天都会被强押着念上一段的《庄子》。 
    “不是要看书?”清和温声道,“看书可以修身养性,可以明理知进退,是好事。从今日起,你便把这些书都背诵一遍吧。” 
    温留目瞪口呆。 
    清和见他如遭雷殛,点了点妖兽耷拉下来的脑门:“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自不会使你失望。” 
    温留看着道人犹自含笑的眉眼,心里仰天大呼了三声“狗屁道理”。 
    黄金屋颜如玉都是狗屁,只要不是清和都是狗屁。这些玄之又玄的道家典籍又不能教他跟清和双修,哪里比得上之前的好! 

    清和将手里《庄子》一书放在温留身前,翻到昨日念至的 “人间世”一章,好整以暇:“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往下念罢。” 
    温留不情不愿地趴到书前,想耍脾气不念,又想好像自己终归是占了他便宜,稍稍有点理亏,最好收敛一些,只得干巴巴地开口:“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 
     
    午后绵软的日光溜进这方院落,照得人眼前一片柔和。有风入竹,簌簌之声伴随温留磕磕绊绊的念诵声,无端便使人觉得心里安静,不染尘杂。 
    温留昨日搬回来的好酒还剩下许多,清和寻出一壶,又搬来竹榻,闲闲靠坐着听温留读《庄子》,间或抿上一小口酒。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方今之时安然无所求,就已经很好了。 
     
    人间多少事,只合樽前老。 
     
    END. 
     
    *就……真的是个尾声w番外也就是这样啦。只求当下,沽酒听经,便是最适合清和的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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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写手。目前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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