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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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次匆匆一面错身而别之后，原无乡很久没有再见过倦收天。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让他这个临时接替的南宗之主压力山大。

　　所有人都没想到葛仙川能孤注一掷以死自证，就如所有人都没想到倦收天会握起名剑，大战南宗。

　　南宗先是痛失掌教，后又遭逢倦收天突如其来又横扫无敌的挑衅，简直群情激奋。濮阳刚逸头一个就冲出来叫着想集体打去北宗给他们一个好看，被原无乡强行摁了下去。

　　“吾会解决此事。”他说，“但不是以开启战端的方式。”

　　他想要去找寻离开的倦收天，以原无乡也以银骠当家的身份。但他俩的关系，托之前南北两宗卖力捆绑营销的福，在南宗几乎人尽皆知。至少濮阳刚逸就报以绝对的质疑：“哈？事已至此，难道银骠大当家还想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未免太天真！还是说，你只是想偏袒倦收天！”

　　原无乡微微沉默了一瞬。他确实，并不敢说自己全然没有私心。

　　最终他只能低低叹息一声：“吾……既承银骠，肩上重责，不敢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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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这件事的分歧最终结束于濮阳刚逸负气出走、南宗自此分裂。

　　濮阳刚逸走后，式洞机去找了心情颇为沉重的原无乡。半是提醒半是试探：“濮阳之事，吾亦深感遗憾。但……就算不欲再开南北战端，还望当家记得昔日承接银骠时，抱朴子师兄之殷殷期盼。”

　　原无乡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即便想要替倦收天周全，也不可忘却南宗之主应尽的职责。他点点头，却道：“抱朴子师兄的寄望，吾必定全力达成。”

　　“哈。”式洞机笑了一声，“愿他之后，南北不存吗？抱朴子师兄果真了解你啊。”

　　不存南北便是南北终将合二为一，这确实是现在的原无乡想要尽力达成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

　　“其实吾来此，还有另一件事。”式洞机又道，“还记得我们当年相过亲吗？”

　　原无乡：“……”他好像明白式洞机是来干嘛的了。

　　你一脸严肃地跑到我这来，我以为你是想要跟我探讨南宗大事，结果你是想跟我提这个？

　　式洞机完全不觉得提这件事有什么好尴尬的，神色非常自然地开口：“倦收天如今已经成为名剑之主。”

　　原无乡有点无语凝噎：“你认为，我现在，去跟他商借名剑，合适吗？”

　　“多合适啊。”式洞机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你看我还给你制造了去找他的理由，特别完美。”

　　原无乡：“……”

　　“抱歉。”原无乡摇头，“我不能去。”

　　名剑是北宗之物，于情于理，在这种与南宗剑拔弩张的时刻，他都无法以“我同门说想要用来寻宝”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去让倦收天陷入为难。

　　式洞机就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反倒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那吾也只好说声抱歉了。”

　　原无乡：“？”

　　“既然银骠当家无法借得名剑，”式洞机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还请莫怪吾设法求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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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无乡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式洞机这句“设法求取”，是设的什么法。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南宗的同门道友把我架空了还夺了我的权，最终的目的居然是想要玩寻宝游戏。

　　如果最负英雄还在，这条消息一定能在公开亭霸榜整整一周的头版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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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式洞机迅速架空的原无乡选择了搬离元宗六象。住进了已经落上一层薄灰的烟雨斜阳。

　　这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是他和倦收天亲手所建亲手所植，连室内的摆设都是他俩一一去市井里挑选买回。有的还是自己做的手工——比如院子里显然不太好看的石桌和石凳，就是动手能力有点堪忧的倦收天做出来的。

　　所以住在这里的原无乡经常有一种错觉，仿佛时光还停留在他们刚刚收拾出烟雨斜阳的时候，武决还没反生，南北虽有矛盾却未曾引爆，他还可以与倦收天一起在密室里，躲避一个前来惊扰师弟谈恋爱的抱朴子。

　　然后在袅袅茶香里，对着面前的一对茶杯恍然出神。

　　他在闲暇的时候也断断续续打听过北宗的消息。据说北宗那位名望颇高的六扉之首结束了闭关，帮助倦收天重聚了北宗人心。而原本应当承接名剑也承接北宗主位的倦收天，却只取了名剑，将主位让于央千澈，独自在永旭之巅结庐而居。

　　原无乡有时候也在想要不要去找倦收天。

　　他们俩从来没有产生过矛盾，只是各自为各自的师门而站在了不同的立场。这世上终归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但原无乡并不想因此而埋葬这段感情。他相信倦收天也是同样。

　　但又有太多的事情阻碍了他前往永旭之巅的脚步。

　　譬如从南宗分裂出去自创拳域的濮阳刚逸正在孜孜不断地找北宗麻烦。譬如被倦收天重创过的一名师弟终究重伤不治而亡。譬如永旭之巅下，新一代的北宗弟子因仰慕北芳秀之名而聚集，他既为银骠当家，虽然如今已经仅剩名号，若是前去永旭之巅，依旧会被这些北宗弟子视为仇寇，徒添事端。

　　所以原无乡很多时候都是看着永旭之巅的方向怔怔出神，却从来没有踏出过烟雨斜阳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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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缓慢又迅速地流逝。

　　提前过上退休养老生活的原无乡在这段时间里收了个小徒弟。小徒弟没有名字，原无乡想了想，说你就叫莫寻踪吧。

　　莫寻踪是个特别自来熟的人。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还有点话痨。

　　于是有点冷清的烟雨斜阳因为他的缘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收徒之后原无乡带着莫寻踪回去元宗六象，祭拜了历任祖师。又单独叫他去给抱朴子焚香叩首。莫寻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师父这最后一位是谁啊，好像对你来讲最特别哎？

　　原无乡看着坟上的离离青草，轻声说这是我的一位师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莫寻踪挠挠头：“很好是多好？”

　　“很好就是……”原无乡话音微微停顿了一下。他闭上眼，将骤然涌起的热意埋进眼眶深处：“就是时至如今，我依然很想念他。”

　　莫寻踪懵懵懂懂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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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一趟元宗六象的莫寻踪其实挺想留在这里的。

　　毕竟此地才是南宗弟子聚集的地方，人多，热闹，也有和莫寻踪同龄的新一代弟子。烟雨斜阳除了好闪好闪好风景之外，太过冷清了。

　　他不禁问原无乡：“师尊，我们为什么不住这里？”

　　原无乡拍拍他的头：“因为你的师尊，无愧于原无乡，却有愧于银骠当家。”

　　“啊？”莫寻踪没听懂。

　　“总之，我不适合住这里。”原无乡没有详细解释，一笑而过，“你要是在烟雨斜阳觉得无聊，也是可以经常过来玩的。”

　　“那算了。”莫寻踪耸肩，“师尊不在，我这个生面孔一定会被他们欺负的。”

　　话虽如此说，回到烟雨斜阳不久之后，莫寻踪又有点小后悔。他生性喜欢热闹，后来终于在烟雨斜阳附近摸到了一个居民不少的城镇，就格外兴奋：“师尊！我们去逛街吧！不久之后就是中秋了，城里有灯会呢！”

　　“你去吧。”原无乡笑笑，贴心地给他装了碎银子，“好好玩，别仗着武功跟人打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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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寻踪玩得很开心，并且因为兜里有钱了而感受到了双倍的开心。

　　他每天快乐地跟着原无乡认字学武，间或拿着师尊给的零花钱去市集上逛一逛，觉得人生真的特别美好。不过莫寻踪也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原无乡如非必要，几乎从不出门。

　　我的师尊好像是个宅属性……怎么办有点小担心。据说宅久了就容易懒，懒得太闲了就容易跃跃欲试想要搞事——哦这件事是他路遇的某位白发白袍白毛毛的道门前辈好心告诉他的。

　　大概他的担心在脸上表露得太过明显，很容易就被原无乡看出来了：“怎么了？”

　　莫寻踪就顺势问出了他的疑惑：“师尊，你为什么一直不太喜欢出门？”

　　原无乡闻言微微笑了一下：“你就当做……为师我在面壁吧。”

　　“啊？”莫寻踪茫然，“你也没整天对着墙壁吧……”

　　每天泡泡茶看看书打打拳做做饭，偶尔莳花弄草做点手工，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啊。

　　原无乡又笑了笑。他的笑容实在太淡然也太复杂，年纪尚小的莫寻踪并读不懂里面一闪而过的感慨。他听见原无乡轻声道：“心有枷锁，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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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寻踪是个聪明也用功的少年人，学认字学得飞快。原无乡对此深感欣慰。

　　不过他很快就对莫寻踪太过超前的学字进度赶到了头疼。

　　因为学会认字之后的莫寻踪，为了更好更快地巩固学习成果，试图把烟雨斜阳里一切有字的印刷物都翻出来看个遍。

　　原无乡只好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抢出了跟倦收天一起买的《道家双修密术》之类的书，全数存放进了密室。放好之后他一出来就看到莫寻踪正拿着一沓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报纸都是很久以前的，已经泛起了陈旧的黄色。原无乡凝目去看了看时间，发现这居然是他在沧海云坪时存下来的《公开亭八卦日报》。读八卦读得津津有味的莫寻踪抬头看见他出来，顿时发问：“师尊！这上面说你和北芳秀并称道真双秀诶！原来师尊这么早以前就是道真的名人了！”

　　原无乡低头去看他正在读的那则八卦。标题非常眼熟，是《震惊！道真双秀起床后竟关上门一起做这种事！》，撰稿人赫然是最负英雄用来发通稿的小马甲“道真八卦小王子”。

　　原无乡有点头痛地按住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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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已经说过了，莫寻踪是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少年。

　　对于这个传说中和师尊齐名，还是师尊闻名不见面的恋人的北芳秀，有着非同一般的好奇。就真的很想知道这位北芳秀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无乡倒并不太介意让莫寻踪知道自己有个男朋友。但是吧，掰开揉碎给自己徒弟讲自己的情史这种事，真的有点难以启齿。尤其徒弟还是个小孩子。

　　所以他只给莫寻踪简单笼统地描述了一下：“倦收天啊，是个很好的人。”

　　“……这个很好又是多好？”莫寻踪很苦恼，“师尊您能不能不要老是用一个形容词，不是说咱们南宗弟子都很有文化吗。”

　　“这个很好啊……”原无乡想了想，“是我的一见钟情，怦然心动，情之所钟，和至死不渝。”

　　莫寻踪：“……”

　　也、也不要用太多成语啊我才刚刚学会认字而已？

　　TBC.

　　*我爱小莫！小莫就是个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