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士兵/团团][龙文章X袁朗]人时已尽人世很长(下)

(七)上
    
    袁朗在做梦。梦里乱七八糟地不停从天上地下涌出无数个龙文章。

    身上被高度烫伤的部分火辣辣地痛,有什么清凉的东西在他胸腹处来来回回地大幅度涂抹着,力道很大,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有点吃惊,吴哲C3和D组那个小南瓜都在一边趴着,龙文章捏着一团蓝绿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在用力挤压,看起来有点像水藻。袁朗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发现上衣扣子已经被这家伙解开了,龙文章一把将他摁下去,继续用挤出来的水藻汁儿往他身上抹。
    大概是高温烫伤和稍微神经放松之后短暂性的失去意识,袁朗判断了一下状况,拨开龙文章:“怎么回事。”
    龙文章把他翻了个身,拉下野战服把那团挤干了的水藻朝他背上敷:“你问这玩意儿?不知道名字,温泉里长的,对烫伤特有效。”
    袁朗活动了一下,身上确实不那么火辣辣地疼了,一片清凉。他翻身坐起来,冲趴着那三位抬下巴:“没问你这个。”
    “哦,”龙文章也跟着他转动脑袋,“都没事,就是被咬了。林子里有瘴气,你们吸得多了些,大概会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袁朗把自己挪过去,三个看起来像是睡着的人呼吸很平稳,衣服上都渗着些血,他检查了伤口,上面敷着些捣烂的植物,血已经止住了。袁朗低头看地上散落着的一堆大树杜鹃,龙文章飘过来给他解释:“俗话说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就是这个。那种蛇对这玩意儿忌惮得很。”
    袁朗嗯了一声,心想难怪以前的土着会用这个当图腾。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还在气泉群的范围内,是个凹进山壁的浅坑,大概只有五六步的深度。他坐下来,拿起龙文章弄回来的水藻给C3处理烫伤:“怎么找到的他们。”
    “是他们找过来的。”龙文章帮他挤汁儿,“没被咬得这家伙这么厉害,不过失血也太多了。我不好直接给他们止血,就……就一人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呗。”
    袁朗看起来有点想踹他,不过硬生生忍住了。踢了踢地上的杜鹃:“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龙文章动作缓了一下,他慢慢扯着水藻,过了会儿低低叹口气:“我倒宁愿不熟悉,这条路我也走过。死了很多人。”
    袁朗不吭声了,抓过通讯器试了试,还是没信号。龙文章看了一眼,犹豫着提议:“等天大亮了你再试试。”
    “为什么?”袁朗没懂。
    龙文章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东西……不大好说,可能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以前这里当地人传说,这个地方大概是诸葛孔明七擒孟获火烧藤甲军所在的山谷。说诸葛亮怕被火烧死的冤魂找上门折自己的寿,摆了个奇门阵把这些魂魄都镇在谷里,出不去,所以这里向来鬼得很。”
    袁朗吐了口气,摇摇头:“真他妈玄乎。”看看手表,五点半,外面已经开始现出点晨光,拉过抢端着,从野战包里翻出口粮:“等一会儿试试看吧。”
    龙文章在他旁边晃荡,手揣在兜里,像是在犹豫什么。袁朗撕扯着块干牛肉冲他扬头:“有话就说,磨磨唧唧做什么。”
    龙文章就晃荡到他背后,贴过来,把什么东西拴到他脖子上挂着。袁朗身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鬼魂贴上来之后背上的温度骤然一凉,他抬手拽了拽那东西,举到眼前看,有点惊诧:“子弹?”
    其实只是个弹壳,打了个孔,用绳子穿了。龙文章在他背后闷闷地说:“以前打仗,被人用把枪顶着后脑勺,结果走运遇着发臭弹,就一直挂着身上。后来……”他顿了一下,袁朗想起虞啸卿讲故事一样讲的那些事,慢慢把弹壳攥在手心里,龙文章摇摇头,跳过了后来之后的叙述,袁朗琢磨着那枚弹壳,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你哪来的。”
    “烦啦把弹壳捡了,串起来一直留着,今天给了我,说是物归原主。”龙文章说。
    袁朗骤然转过头:“没问你这个。你怎么带过来的。”
    他想起了是哪里不对,龙文章的身体是透明的,以前袁朗住院那段时间,他往回带东西从来都藏不住,一不小心就会给人看见烟盒饭盒还有钞票凭空乱飞,有个实习小护士偶然瞥到过一眼,为此一惊一乍了好一阵子。
    龙文章维持着趴在他肩头的姿势,腆着脸笑:“揣在口袋里拿过来的呗。”
    袁朗有点无奈。这家伙和他一样,总是有那么多耍赖的时候。他往后捣了捣:“别老趴我身上,冷飕飕的还真有点不自在。”
    龙文章不动窝,把头埋进他颈窝里,继续耍赖:“累了休息会儿不行么。”
    袁朗切了一声,坐着继续扫荡口粮。隔了好一会儿,没再听见龙文章出声,安静得有点反常,袁朗往后晃了晃:“又干什么呢。”
    还是不出声,他转过头,龙文章趴在他背上像是睡着了。袁朗意外地动了动身子,龙文章就从背上落下来,忽忽悠悠地往地上砸。袁朗挪过去接住了,尝试着叫他:“喂喂喂,别装死。起来起来。”
    依旧没动静,不像是睡着,倒有点失去意识之后昏迷的架势,袁朗这才开始着急。自打认识龙文章以来这只鬼都是活蹦乱跳得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很少有睡着的时候,晚上也总是不安分地抱着袁朗的游戏机摁个不停,或者在基地里边到处晃荡,还哼着难听走调的小曲。他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年来积攒下的常识,终于心里有点拔凉地确定了一件事,向来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三中队长,对于如何应付一只鬼魂的突然昏迷,没有任何经验。
    袁朗只好虚虚抱着他,龙文章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规矩,他想怪不得打自己醒过来这家伙就一副中规中矩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想等这家伙醒了最好还是仔细盘问他一下关于鬼魂的常识好了,再然后有点郁闷地想,这不会一睡就不起来了吧。
    相处一个多月,袁朗现在才觉得自己对龙文章的了解太过于匮乏。
    林子里还是很安静,水雾蒸腾,风刮着树叶沙沙作响。袁朗听了龙文章的解说,总觉得这声音有点像那些他看不见的东西杂乱的呼吸。他甩甩脑袋心里默念老子是无神论者,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一根红线系着的,下午在和顺镇买的翡翠罗汉。
    想了想把那玩意儿提在手里,悬到龙文章的脖子上,苦笑:“但愿病急乱投医有点效果。”
    
    --TBC--
    
    [1]关于诸葛亮七擒孟获。“一擒于怒江边,今保山县腾越州之间。一以火攻,擒于山谷,即怒江之蹯蛇谷。”
    [2]其实这段只是个小插曲,按拉的大纲来不出意外的话文其实已经过半了,蹲。
    
    (七)下
    
    袁朗抬头看着面前那尊佛像,泥塑的,肩膀上缺了一块也没人补。寺庙的顶有点高,看得人眼晕。他伸了伸胳膊想要把自己撑起来,才发现这个动作对于一个婴儿来说着实过于勉强。
    “是个男孩呐。”有老妪弯腰把他抱起来,递到女人跟前,“母子平安,长命百岁。”
    袁朗很有活力地踢着胳膊腿,女人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满是慈爱。他有点犯迷糊,又觉得牵着他的手换成了另外一双更为粗糙厚实的,他迈着小小步子跟在老爹后头,走过千山万水大江南北。
    “魂兮归来。”他听见父母这样轻声念叨,跪下来平伸出手,肃穆而虔诚。袁朗悚然一惊,这个动作他在龙文章那里看到过,也是来自他的思念,他想。
    袁朗往四周看,牵着他的手已经不见,手里握着的是支笔,蘸饱了墨,桌上摊开一张横幅,国、难、当、头,头字还没写完,差着最后一点。教室外边就是街道,学生们聚在一堆喊着口号,声音好像很遥远,袁朗只能看到他们慷慨激昂的手势,却朦朦胧胧听不到声音。
    他低头把横幅写完,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袁朗本来不大会写毛笔字,一提笔就手抖,歪歪斜斜不成个样子,现在居然写得分外流畅,字迹隐隐带着点清峻洒脱的味道,还有些许年轻人的张狂。
    然而当他第二次提笔的时候,桌子上的东西变了,看起来是个账簿。袁朗诧异地抬头,领子上扛着颗星的长官不耐烦地敲桌子:“磨蹭个啥,签字,领晌。”
    听起来像是广西人的口音,袁朗就低头签字,瞟到册子上头的部队编号,七一四。拿的是钢笔,笔头开叉得厉害,他甩了甩,在上头写,龙文章。
    这回字迹很草,可能是很久没摸过笔,写起来像是握不稳,直往一边扭,再无半点清峻洒脱年少张扬。一叠少得可怜的旧纸币被卷起来塞在他手里,袁朗转身吹了个口哨,把那杆辽十三老爷枪不成章法地挎到背上。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呀--”
    他念叨着岳飞的诗,这个多少男孩子打小就钦佩的名将。
    阵地是在山地,一转身就看见远远有炮弹炸开花,尘土直直溅到脸上来。袁朗极麻利地卧倒,脚下长着齐膝深的野草,密密匝匝开着花,极不吉利的白色,后来炮火停了,他就站起来,忽然又是在山顶上,脚下头是波澜壮阔的江水,回过头去无数同袍或仰或卧,他们身上逐渐生花长草,化进山峦和土地。
    “我看见很多死人。”他对他的师长说,“我想让事情是它该有的那个样子。”
    并无人回答,他把玩着手里的南部,触摸到颈间那颗子弹:“西进吧,别北上。”
    而后眼前白云开合,他坐在南天门的雾气缭绕里遥望着对岸那些城镇的日新月异,怒江日夜东流。
    “活人在泥里,死人在天上。”手里那个子弹壳冒出一丝遥远的声音,渐渐清晰,拖长了调子,有点懒洋洋的,“尘归尘,土归土。”
    眼前云层瞬间破碎,袁朗仿佛刚从水里拔出来一般,用力甩头:“什么?”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个廉价的地摊翡翠,被龙文章一脸嫌弃地捏在两个指头里,冲他做怪相:“哪来的这破玩意儿,被敲竹杠了吧?丢人丢到姥姥家啦。”
    “不要拉倒。”袁朗一把抢过来:“买来辟邪不行?要你管。”
    龙文章苦笑:“那你挂我身上干啥。”
    袁朗这才想起这家伙刚才毫无来由的昏迷,皱起眉毛:“您老人家睡得死猪也似,我逼不得已只好祭出这法宝……还挺有效?”
    龙文章脸上苦笑的纹儿简直深得能挤出水来:“哎呀妈妈哟……十八罗汉,用来驱鬼镇祟的,我真谢谢你啊,谢谢谢谢啊。”
    他把鬼字咬得很重,袁朗脸上顿时有现出点不红不白的颜色,幸好油彩涂得厚,倒看不怎么出来。龙文章还在那里叫唤:“幸好是个没开过光的地摊货屁用没有,不然真要了我亲命哎哟喂。”
    袁朗闷头给他一拳:“少扯废话,刚才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龙文章又开始活蹦乱跳地躲闪,“困了累了睡一觉做点梦呗,君王天下事,身前身后名,杂七杂八荒唐得很--许你睡还不许我睡?”
    袁朗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真话,不过这家伙已经蹦到旁边的山壁上去了,伸开两条胳膊好像在迎接日出:“人生--一场大梦!天--亮--啦!”
    袁朗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过去:“喂。”
    “说话说话。”
    “我知道你谢我什么了。”袁朗拿他的身体练准头,几个石子儿唰唰唰无比精准地从龙文章后脑勺穿过去,“腾冲城的时候。”
    “什么?”距离不太近,龙文章的声音被水汽隔得有点缥缈。
    袁朗想着刚才那场梦,兵戈过眼一枕黄粱,虞啸卿的陈述再详细也比不上亲身的经历。他在某座山头遥望了对岸那座城六十年的时光,千盏灯火万家炊烟,可是从未靠近过一步。袁朗不知道是如他所言确实没法离坟头太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知道他把龙文章扔在后座一路飙车前往腾冲的时候,那只鬼眼睛里其实有种从未现出的怯意。
    古语所谓近乡情更怯,袁朗想,大概有些东西,是他一直惧怕而今终于释怀的吧。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的要尽个孝道,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后世敬仰。人都像人,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效忠的人总是给部下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他重复着梦里听来的话,出自龙文章自个儿的嘴巴,向他的副官描绘着心里那个事情是该有的样子的世界。袁朗记不全,大概是那么个意思。不过龙文章显然听懂了,他安静下来,把两只手摊开来挡在头顶上,眯起眼睛像是在琢磨穿透手指漏下来的稀薄阳光。
    “都过去啦。”末了他捧着手心的光芒吹口气,抱着头往后一仰,对着整个丛林喊话,“归去来--兮!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于是漫山遍野都是回音,来者犹可追犹可追犹可追。袁朗看着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挂着脸波澜不惊的傻笑,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大概也还有点其他什么别有用心的意思。
    想到了他就问出来:“想说什么你?”
    “悟性太低啊。”龙文章答非所问,颇有点痛心疾首。
    袁朗摇头笑,扔了个东西过去,龙文章反应很快地一把抄住,迎着日光显出抹剔透的翠色。
    “算是礼尚往来。”袁朗也把自己挪到刚刚穿透林叶的阳光下头,仰头笑着,“腾冲卖给我那个小姑娘,说这东西大概除了辟邪,还可以当那啥用。”
    “那啥是个啥?”龙文章从山壁上倒挂下来,贴在袁朗头顶上,一副虚心求教的嘴脸。
    袁朗看起来很有点暴打出手的前兆:“滚一边凉快!”
    龙文章听话地滚到一边去,袁朗想笑又忍住了。一直没声儿的通讯器里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音,齐桓带着点焦急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队长C3,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大概已经机械地重复了无数遍这样的呼叫,听起来有点不抱希望。袁朗拿起通讯器,试着回话,信号还是不太好,时有时无。龙文章很见机地把还躺着的那三个人搬到外边来。折腾好一会儿,袁朗终于把所在位置传了出去。大概被龙文章不知轻重的拖拽弄得很难受,C3吴哲和小南瓜陆陆续续地醒过了,袁朗也大大松了口气。
    那边厢,龙文章一个人在蹦来蹦去地跳一支千奇百怪的扭腰舞,嘴里大声哼哼: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呀,绿水青山带笑颜……”
    碍着有吴哲他们在,袁朗想想也就忍了。
    “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啊,夫妻双双把家还呐……”
    咚咚咚三声巨响。
    C3边给自己换绷带边想,队长真是忒生猛了,这么折腾下来也不见累的,还有力气扔石头玩,几十斤那么大一块扔起来跟玩儿似的。
    
    --TBC--
    
    [1]“草是绿的,水是清的”那一段引自原着。看到那里真是心里堵得难受得要死><
    [2]按情况来看其实在桂军那时候团座还不叫龙文章……咳咳不太想随便安名字就还是用的龙文章
    
    (八)上
    
    “……发现跟菜刀失去联系的位置和你们所在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我没带相关的检测仪器,只能判断出周围有很强的生物磁场分布。但是第二天再测磁场比夜间弱化了很多,原因不明。”隔着张病床,吴哲在给袁朗简单地汇报情况。龙文章趴在一旁,朝袁朗丢了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眼神。袁朗不着痕迹地稍稍挑眉,意思是难不成你要让我跟这个科学武装到牙齿的大硕士摆一通你那鬼魂聚集论不成。
    这是个多人病房,袁朗吴哲和D组的小南瓜都没什么大事,简单治疗之后就扔在这儿了,C3身上的烫伤比较严重,在单独的病房。另外几组也在陆续返回,考核的其他部分还算顺利。只是袁朗微微觉得有点奇怪,从那天的情况来看自己的烫伤程度明显比C3更厉害,医生却只判断说他是一度伤,也就皮肤表层受损,擦几天药膏就没事。
    “当地部队说我们可能是误入了毒瘴区,受到比较轻微的致迷致幻作用,加上环境关系,才会把毒蛇和树藤混为一体。至于咬伤我们的蛇是哪一种他们也说不上来。”吴哲自顾往下说,袁朗嗯了一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虽然不是原有的任务计划,不过面对突发状况,你觉得D2表现得如何。”
    D2就是那只新南瓜,听到袁朗提他立刻站直了。吴哲笑笑:“很不错,我喜欢。冷静,从容,照顾同伴,有很独立的判断力,并且充满勇气。缺点是过于逞强和悲观,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干脆出去拼了’,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D2被他说得有点讪讪的,袁朗也笑:“武侠小说看得挺多?”他挥挥手,指了指门外,“先和回来的这几组回基地,我等齐桓到了再走。”
    病房的门拉开又关上,龙文章本来蹲在医院的台式电脑前头自得其乐,这时候回过头来看他:“冷静,从容,照顾同伴,独立判断,充满勇气……这就是你的军队?”
    袁朗神色严肃地纠正他:“是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队。”而后终于绷不住露出个笑,稍微带些得意和张扬,“我的中队。”
    龙文章转过身看键盘,现在他已经能很熟练地打字,天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学会的汉语拼音,嘴里嘟哝着:“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你嫉妒?”袁朗伸手到床头摸到药,翻起衣服往自己身上抹。
    龙文章不错眼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脸上倒是一本正经:“没有。他们也团结也勇敢,只是方式不同。我的团。”他朝袁朗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看电脑屏幕,“……哎哎我改了个新名字,咋样?”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不过袁朗已经习惯了这家伙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跳跃思维,凑到电脑旁边。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和袁朗待在基地不能上网,龙文章显然有点憋坏了的架势,他最近迷上了刷微博,经常偷用吴哲的照相机,然后上传一些不知所谓的照片。比如最近一张是面镜子,配字是“HI小朋友们大家好你们能看见我吗”。对此袁朗先是掐着他脖子灌输了一通保密守则,然后对这种恶趣味嗤之以鼻。
    最开始他的微博ID是“龙文章此人已死”,后来变成了“龙文章小事烧纸”,现在袁朗往上头一瞟,“龙文章大事挖坟”,从鼻孔里哼出个不屑的音调:“没创意。”
    “那你给想一个啊。”龙文章斜觑他一眼。
    袁朗十分坦然地伸手,按键盘。
    后来,那只鬼的ID就固定了下来,“龙文章像小哥”。
    
    下午回到基地,铁路过来找袁朗的时候他正和龙文章在比赛单手俯卧撑,不过大队长显然看不见某只鬼:“随时随地狠抓训练,精神可嘉。”
    袁朗立刻顺杆儿爬:“口头嘉奖不够看啊,赏包烟呗。”
    铁路拍了根烟给他:“少罗嗦。到我办公室来,两件事。”
    他抬脚前头走了,袁朗回身去椅子上搭着的上衣口袋里摸打火机,龙文章维持着个单手撑地的姿势嘿嘿笑:“输了啊你。才一百八。”
    袁朗虚踹他一脚:“鬼扯,你又不用跟地心引力做斗争,当然稳赢。老子当年三五百个做下来都不带喘气儿的。”
    龙文章还是嘿嘿地笑:“别扯当年啊,我当年还玉树临风翩翩少年呢你信么。”
    袁朗帽子一扣往铁路办公室走:“就是现在也余威不减只不过发挥失常。还不到廉颇老矣的时候。”
    龙文章很自然地往外跟,并且给他纠正了个形容词:“是风韵犹存。”
    有时候,袁朗很衷心地觉得,要是能交换一卷对鬼魂有效的胶布,他宁愿一个月吃斋念佛。
    铁路在袁朗进办公室之后关上门,龙文章跟在后头被扇了一身灰尘,低声咒骂着穿墙而入,袁朗只当没看见在心头闷笑。
    “坐。”铁路埋在电脑后边冲袁朗点头,袁朗拉开张椅子把自己砸在上头:“又有新指示?”
    他跟铁路比较随便,或者说袁朗对待任何上级的态度以一个军人的标准来衡量都过于随便,只是在铁路面前更随意和嚣张而已,龙文章曾经很精辟地总结过这种现象,叫恃宠而骄。当然对此袁朗发表的看法依旧千言万语只剩一个“滚”字。
    铁路沉默了一下:“不算公事,都跟你有关。”
    袁朗摆出个洗耳恭听的神情,铁路就接着往下说:“昨天……郝医生,也就是上次,去唐古拉山那趟任务你的主治医师,跟我说了件事。”
    袁朗略微有点喷笑:“不会是出院手续那盘炸蟑螂?他还耿耿于怀啊。”
    “不是。”铁路顿了下,“他一直没让你出院不是因为枪伤没好透,是他发现你脑电图一直不正常,基本节律频率过快,振幅异常高,不过找不出原因。”
    袁朗挠了挠头:“不至于?我也没啥不正常啊。”
    “所以他要我给你提个醒,让你最好自己注意一下,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及时再去做个检查。特种兵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铁路看着他,“最近……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吧啊?”
    袁朗也沉默了一下,看起来是在回想,铁路等着他。过了一会儿袁朗摇头:“没有。”
    龙文章一直歪在旁边的电脑椅上听,忽然凑过来在袁朗耳朵边轻声嘀咕:“俯卧撑,一百八。”
    袁朗顿时觉得很烦躁。
    “还有件事,”铁路也就把这个搁下了,“昨天你母亲打了电话来想问你今年什么时候休假,如果可能希望你最近回家一趟。你祖母生病住院了,可能熬不过。你三年没休探亲假,这回考核完也没什么大事,回去看看老人,啊。”
    他拉开抽屉把签好字的探亲假条推给袁朗,袁朗接过来,把刚才铁路给的烟点着了。铁路看着他:“按规定是30天的假,不过咱们A队……”
    “没事,两个星期,来回时间在内,太够了。”袁朗叼着烟笑,“待久了我闲不住。”
    烟抽掉半根,他站起来:“没事我先回。”铁路点头,袁朗推门出去,深深呼了口烟圈出来,龙文章难得安慰性地拍着他背,拍几把过后就变成揽肩:“老人要走了心里难过?”
    袁朗摇头:“早晚有这天。我送走过的人不少,生生死死看得开。”
    龙文章就很没良心地放开他,抢在袁朗前头往宿舍奔:“那今晚游戏机还是归我!”
    袁朗懒得跟他抢,反正这家伙遇到打不过的关卡还是要涎着脸凑过来找他解决。他站在走廊上把烟吸到头,捻灭了,烟头朝楼下砸,在正浇着花的吴哲背上弹了一下,落到他的妻妾上头。吴哲抬起头来义正词严地声讨:“队长,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记得吧?A队是我家人人都爱他,没忘吧?爱护花草从我做起,知道吧?破坏环境罪该问斩,明白吧?”
    “行了行了,”袁朗看起来还想继续朝他脑袋扔一堆烟头,“少废话。你捡起来扔了不行。”
    吴哲伸出食指和拇指做个鄙视的手势,回身继续浇花。袁朗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喊他:“哎光电硕士。”
    “队长有何指教?”
    “问一声,脑电图……什么原理?”
    吴哲有点莫名其妙:“脑电图?简单来说……脑电波扫描记录下来绘成的图像。脑电波,知道吧,人体大脑的生物电波。”
    “哦,这样。”袁朗撑在栏杆上慢慢点头,“生物电波啊。”
    
    --TBC--
    
    [1]像小哥什么的……它只是一个恶趣味
    [2]不知道老A那边能不能和家属通电话……不过既然许一乐都能进去袁朗办公室……蹲
    
    (八)下
    
    袁朗回到宿舍的时候龙文章霸占了他的床,四脚朝天地躺在上头抱着游戏机。合金弹头他玩腻了,现在改迷植物大战僵尸,正在琢磨无限关卡。第一次过无限的时候破了百这家伙眉飞色舞地拿到袁朗面前来得瑟,袁朗很淡定地瞅了一眼:“恭喜,破千再来跟我说话。”然后朝楼下头的吴哲指了指:“有生之年要是有幸破万,去跟他说话。”
    龙文章噎了半天:“老子有生之年玩的是真人版!”
    袁朗拿着张探亲假条在他眼前晃荡,龙文章一时看不清屏幕,玉米炮没打准落点,几只气球僵尸趁着这个间隙攻破防御,一声剧烈的尖叫,“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塞了满眼。
    龙文章火烧火燎地蹦起来,张牙舞爪对着袁朗的脑袋做个开瓢的动作:“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袁朗冲他做个邀请的手势,笑:“敬请享用。”
    关卡记录被清零,龙文章只好哀声叹气地从头开始:“拿张破纸晃来晃去干嘛?”
    “还能干嘛,得瑟啊。”袁朗随手给他指,“别用火爆辣椒,布一排土豆雷防线够用。南瓜壳先种上,等搭梯子。”
    龙文章扒拉开他手:“存在感不要太强,年轻人。”
    “年轻人明天要回趟家。”袁朗拉开柜子往外收拾东西,“有兴趣来个新疆十日游吗。”
    “!”龙文章挂着一脸感叹号抬头,过了不多久游戏机里又是一声扭曲的尖叫。
    袁朗耸肩:“免费导游,不收你钱。”
    龙文章一边喷出个SHIT一边猛捶屏幕:“这算是邀请我去见你父母吗。”
    袁朗把扯出的一堆衣服扔到床上,也就是龙文章的身上,堆着,漫不经心:“有时候我总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些。”
    他把游戏机也收了,塞进野战包里头。龙文章就百无聊赖地去翻看他找出来的衣服:“全是军装?”
    “习惯了,”袁朗说,“穿常服觉得别扭。我妈喜欢我穿军装,说看着心里踏实。”
    他又看看那只鬼:“你不也穿着么。”
    龙文章一副你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那是我没别的穿!”
    他好似忽然受了启发,朝袁朗的衣柜里头钻,在最底层刨出来几件被压得极扁的T恤和休闲裤。袁朗忙着在内网上朝电脑里下载些这些日子打算看的资料,没去管它。龙文章拿起桌子上头袁朗找出来的那个手机,和卸下来的电池还有SIM卡,居然很无师自通地把它们上了回去,袁朗又抢过来抽掉卡才让他开机:“基地不能用。”
    龙文章也并没有知道的电话可以打。他只是研究着它的功能:“能照相吗。”
    “可以。像素不高,按键自己找。”袁朗关上笔记本,装包。
    镜子前头传来咔嚓一声,龙文章拖长声调:“茄子。”
    袁朗转身看了眼,这家伙又处于自己跟自己玩的状态,把袁朗的衣服都撑开,小心翼翼把自己挤进去。看起来就像勉勉强强套了件新衣服在身上。袁朗把数据线收走:“照片别上传。”
    也不知道龙文章听没听,总之接下来袁朗收拾东西的整个过程里,这只鬼都在自得其乐地玩着换装游戏。
    第二天齐桓开车送袁朗去车站,路上他举着袁朗的车票对光看,像是要检验真伪:“70个小时车程?”
    “别摆出一脸惊讶,”袁朗打开车窗吹风,“这算什么。”
    齐桓单手把着方向盘:“我宁愿扛圆木绕375跑圈。两天三夜就这么干坐着,真会出人命。”
    袁朗笑,纠正他:“是躺着。硬卧。”
    龙文章背靠在车顶上居高临下地插嘴:“躺着好,可以练仰卧起坐。”
    袁朗看了看他,继续跟齐桓说话:“可以练仰卧起坐,可以朝车外头看风景,可以打牌,可以没事跟某些人磨磨嘴皮子,可以发短信打电话,可以躺着床上发呆。平常人的生活多精彩。”
    跟袁朗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龙文章又从来自天南海北的老A们身上学会了几新门方言。于是他淡淡地模仿着其中一门:“队、队长,这些没意义。”
    袁朗把野战包抓起来,向上举,咣当一声嵌进和遮住了龙文章的上半身,然后朝齐桓若无其事地笑:“练举重。”
    上车之前袁朗在站台买了一堆方便面,然后全部倒在自己铺位上。时间还挺早,六人的隔间里只到了他一个。龙文章挑剔地在那里翻:“怎么全是康师傅,不懂创新。”
    袁朗没理他,伸手把野战包塞进行李架。他带的东西不多,加起来就一个包,除了必要的衣服和笔记本,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比如从铁路办公室偷渡出来的几盒烟,龙文章几乎没见他装什么进去。他把自己在袁朗的铺位上舒展开来:“不带些东西给家里?时代变化得真快。”
    袁朗冲他做了个给我让开的手势,龙文章摇头,袁朗就往后一砸,直接重叠到了他身上。大概这让那只鬼觉得很不舒服,龙文章赶紧一个翻身爬起来把自己扔到对面还空着的铺。袁朗脱了鞋,盘腿坐着:“带了啊。我有个小侄子,特喜欢玩枪。给他买了把仿制的。”
    龙文章有样学样地在他对面盘腿坐:“我不是问这些。”
    “不知道带什么好,”袁朗很随意把自己靠在车厢上头,“我奶奶大概觉得我把自己带回去就最好。我爸我妈也不喜欢我买一堆补品啊什么的回去装样子。回了家看看他们缺什么,再买。”
    “你多久没回去了?”龙文章凑过来盯着他。
    “两年零八个月。”袁朗很快地回他一个数字,“两年零八个月十九天。”
    龙文章没说话,袁朗坐起来收拾那一堆被龙文章坐着的泡面。
    “部队里有很多事要忙。”袁朗似乎是想解释一下原因,龙文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于是他转头看车窗外,低声笑,“好吧,不是那么回事。”
    “大概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回去。”袁朗看着车外头,拉着旅行箱的乘客形色匆忙,情侣搂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告别,母亲拉着女儿翻来覆去地叮嘱,外出务工的小伙子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他习惯性地摸烟点火:“中间有过两个探亲假。一次是有任务挂了彩,恢复大概要两三个星期,不影响正常生活,不能剧烈运动。铁队说干脆趁空档回趟家,我说这个样子回去家里不得吓个半死,往后推一推。一推就没再提。再一次还是任务之后,那一回同去的有个总是爱开玩笑的家伙被我们留在了异国他乡,而且,返程的直升机上一闭眼就是挥不去的呼救声,熟悉的不熟悉的各种语言,你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但是忘不掉那些眼神,然后再告诉自己把他们忘掉,至少在你可能的范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没法在那个时候回家,再往后推,一直往后。”
    龙文章好像被他说懵了,自打认识以来袁朗似乎从未有过这么多的话。
    “其实就算没有任务也不想回去。”袁朗轻轻吐口烟,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只是在说关于自己的一件事,平铺直叙没有起伏,“脱掉这身军装会觉得无可适从。回到家好像过的不是自己的生活,没有任务,没有训练,没有枪,脸上没有迷彩,可以打手机,可以把自己扔在床上一睡一整天,然后被大妈大婶的说胖了瘦了结实了懂事了长大了出息了,好像生命漫长得没有尽头,又安稳又平常。”
    他把烟吸到头,拉开窗,准确地扔进车站上头一个垃圾箱:“那样……会觉得茫然。”
    龙文章耸耸肩做了个鬼脸,袁朗就笑:“其实这不是抱怨。只是觉得大概我不是个好儿子。你能懂吧。”
    龙文章慢悠悠地笑:“我倒想懂,可惜从军之前我老爹老妈就呜呼哀哉啦。”
    袁朗去摸另一根烟,他就势靠到袁朗旁边来:“我那个副官,烦啦,上一次战场给家里写次遗书,后来他家老爷子从北平找到和顺,又从和顺被我们接到禅达。这人怪,死怪,没给他儿子好脸色过,为了几箱子藏书怀着一腔爱国的壮怀激烈给鬼子当了代理保长,为了几箱子藏书也被他儿子拿上了保险的枪顶过胸膛。后来,很后来,我死之后的事了,烦啦跟我说,他老爷子为他骄傲,每时每刻。”
    他拍了拍袁朗,用力得很。袁朗漫不经心地:“费那么多口水。直接说句你还活着不就得了。”
    龙文章瞪他:“不觉得这句话很伤害一只鬼那脆弱的小心灵吗。”
    隔间里又到了一家人,袁朗就不好再跟龙文章说话,咬着烟抽出副扑克出来,玩接火车。他是下铺,过了会儿来个小姑娘是最上头的铺位,拉着个大箱子望着行李架发愁。袁朗二话没说把自己往上铺一扔,下铺让出来给她。
    车开动半小时之后列车员来换了卧铺牌,一到11点灯就关了。袁朗收起扑克,睡觉,顺便把游戏机和手机都压到枕头下头去,留龙文章飘在他脑袋旁边瞪眼。
    伴着车轮的哐哐声和时不时进站的加速减速,袁朗睡得并不踏实,半夜的时候觉得好像有只手在他背上拍,也好像听到有个跑调的声音在他旁边哼哼,内蒙古的民谣,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心中是北方家乡。
    他顺手扯出游戏机往声音的发源地一扔:“一边玩去,哄小孩呢。”
    然后压低嗓子强调:“老子是新疆人。”
    只安静了一会儿,龙文章就换了首歌来烦他,这回倒换成了新疆民谣:“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
    袁朗把枕头往旁边一砸,没声了。过了会儿枕头被摔回到他脸上,袁朗半睁开眼把枕头放好,翻个身继续睡的时候往车窗外头望了一眼,月亮很圆很安静,繁星散乱。
    
    --TBC--
    
    [1]其实一直没搞懂电视队长拿着摁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只好叫它游戏机><
    [2]新疆神马的是参照的演员真人
    
    (九)上
    
    第二天袁朗还是下意识很早就醒了过来,六点不到的样子,窗外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还保留着在基地的习惯,抓过衣服一个打挺想要坐起来,结果忘记身在上铺,腰还没伸直,就和车厢顶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本来也没怎么睡醒,眼前顿时一片璀璨群星。
    “嗤--”车窗外头笑岔气一样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除了龙文章没谁会在这么大清早兴趣高昂地围观袁队长难得犯呆。袁朗揉着额头,朝正在窗外头飘啊飘的那家伙递去鄙夷一瞥:“笑得跟耍宝似的。”
    龙文章闻言,换了个一本正经的笑法:“哈哈哈哈。”
    隔间里其他人都还在睡觉,袁朗轻手轻脚把外衣套上。上铺离车厢顶太近,就算是低头坐着也伸不直腰,不舒服得很,袁朗只好从铺上下来,草草洗了把脸把自己塞在车厢边的座位上啃饼干。龙文章从窗外边钻进来,转而从袁朗坐的这边窗户又钻出去,手里拽着窗帘子,被风吹得上下左右地飘,而他好像还很自得其乐。
    “抽风?”袁朗满嘴饼干地抬眉毛。
    “吹风。”龙文章不咸不淡地说。把胳膊枕在头下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看尽山河,风光无限……”末了还要加个明显调子上扬的感叹词,“呀~~~”
    袁朗自认是个说话语调极丰富的人,不过这回只是在心里头默默感叹人和人终归是有差距的,呀。
    转头往外面看,列车还在华北平原上边,青青绿绿的都是稻田,一望无际。太阳已经冒了头,在厚厚的云层背后挑染出几道金边。龙文章维持着那个的怡然自得姿势跟他感慨:“好久以前我来过这一片儿,那可真是荒废得厉害。”
    袁朗哼了两声表示他在听,探身从床上摸到游戏机,一看已经没电了,龙文章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隔着扇玻璃朝他笑,袁朗只好再递去凶狠一瞥,改摸了副扑克出来。
    龙文章看他不接腔,嘴皮子一动锲而不舍:“哎哎我跟你说你家那边我也去过。好地方啊,那草原,哎那河,还有个湖是吧?我就记得从那走之前我偷了只嫩羊羔,生火一烤差点咬断舌头。”
    “行了行了。”袁朗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你那些英雄事迹我略知一二,大半个中国跑遍有什么好吹嘘,还是你师座说得好。”
    他故意留了个尾巴吊在那里,龙文章也很给面子地把脸贴在玻璃上低眉顺眼地追着问:“说什么?”
    袁朗心情很好地哗啦啦洗牌:“说这家伙是属耗子的,哪个肮脏旮旯都有个窝。”
    龙文章就把半边脑袋从玻璃外头戳进来嘿嘿地笑:“话不能这么说。这叫以天为盖地为庐,青山处处埋忠骨。”
    袁朗一巴掌过去,龙文章顺势就被摁到窗外头继续飘,。他洗好扑克,左右看看,已经有人开始在车厢里走动,显然不能和龙文章对玩,只好一个人玩电脑上那种最原始的纸牌游戏。后来着实觉得无聊,想了想在小桌上把牌摆开,分成两堆,又把两堆牌的第一张揭开看了看,再用力洗。龙文章显然也是个玩扑克的高手,没见过这种玩法,就满脸不耻下问地贴过来:“捣鼓什么呢。”
    袁朗飞快地数着手里牌的张数,啪地把其中一张抽出来扣到桌上,气势十足:“算命!”
    他把那张牌夹在手掌心里头,慢慢露出一条缝。龙文章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方块A,龇牙一笑:“还真是老A啊。”
    袁朗把那张牌飞镖一样朝他的方向甩,然后被窗玻璃弹回来。龙文章继续不耻下问着:“啥意思啊说说。”
    袁朗重新哗啦啦地洗牌:“不是什么好意思。方块A ,遇上一堆麻烦事。”说完意有所指地剜了某人一眼,“苍天它真贴心。”
    龙文章笑嘻嘻地凑过来:“给我算算呗。”
    “无聊瞎折腾,你还当真了不成……”袁朗只好望天一声叹,教了他怎么分牌拿牌,遮着挡着来自其他方向的视线,让他自己抽了张出来,也是张方块,方块6。
    袁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知什么时候穷极无聊看过的扑克牌算命书,迅速对上号:“方块6,尚有一线希望。”
    龙文章张大嘴巴表达迷茫:“什么希望?”
    “你问我我问谁,这东西就是用来无聊的。”袁朗终于得以回了一个事不关己的表情,心情大好,龙文章在那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然心情也很好起来。
    而龙文章宣泄好心情的方式,通常都不会让袁朗心情好,比如有只鬼在你面前大跳扭腰舞,并且唱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一首《忐忑》……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的时候袁朗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想,等回了基地首先让齐桓加个大餐去,谁让这家伙霸占了许木木的音响,放着革命红歌不听天天循环个忐忑……
    等龙文章终于消停下来,他试图继续和袁朗交流关于算命的问题,掰着袁朗的腕子要给他看手相:“……别见外呀,我家以前也是算命的。看相,测字,门门在行,这替你看一看前程如何,命途凶吉,重要的是婚姻运数,躲啥呀你?”
    袁朗不动声色和他扳手腕,还要注意不被同隔间的其他乘客看出端倪,从嘴角边上往外蹦字儿:“歇!……你以前是招魂的!”
    龙文章笑得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模样:“乱世求生混口饭吃,谁还讲个职业道德。有啥事干啥呗,招魂,算命,看风水,转糖人,外加坑蒙拐骗偷,三十六行,哪行我没干过。”
    袁朗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我就是个鬼……”龙文章颇有点委屈。
    旁边有卖小吃的推车过,袁朗掏钱买了一大包瓜子,好歹给自己找着点事做。龙文章已经吹够了风,极有耐心地坐在对面位置上半真半假地和他扳手劲,袁朗拆了包,把垃圾盘放到龙文章坐的地方,一粒一粒地磕瓜子皮,然后一粒一粒往龙文章身上吐。
    这实在是一个打发时间又解气的无聊之举,不过在同隔间的其他人看来袁朗就是一次一次无比精准地将瓜子皮吐在隔了一张桌的垃圾盘里,功力非凡。最后有个七八岁的小正太一脸憧憬地对他摇手,说叔叔叔叔解放军蜀黍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
    然后袁朗含着一口瓜子皮愣是没再往外吐默默咽下了,头龙文章笑得趴在桌子上说不出话来,冲他无声而夸张摆了三个字的口型--怪,蜀,黍。
    中午吃饭的时候火车在石家庄北站停了挺长一段时间,袁朗坐得有点不耐烦溜到站台上边活动活动筋骨,俯卧撑旋身踢什么的做了一大串,结果回来之后那个小正太目光炯炯地继续嚷嚷解放军蜀黍好厉害好好好厉害,呀~~袁朗一个头两个大地去拍他脑袋,很想问一句小弟弟你是不是姓龙,呀。
    龙文章不知道又钻到哪里去了,火车已经开动才神神秘秘地从车顶上凭空砸下来,倒在袁朗铺上冲他神神秘秘招手。袁朗一个引体向上翻到铺上去,龙文章就变戏法一样从衣服里抖出一个塑料膜包着的东西来。
    扁平的,黏黏的,澄黄色,一根细竹签串起来,是条龙的形状。袁朗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个只属于自己小时候记忆的东西,那些由一张桌子一口铁锅和一勺热腾腾的麦芽糖变出来的“公鸡”“寿桃”“飞机”……龙文章得意洋洋地笑:“转糖人,要找材料做还真不容易。不是我吹啊。三十六行没有我不会的!”
    袁朗有点怔怔地接过来,心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果然人类已经不能阻挡这只鬼了吗第二个念头是老子其实没有不信就是那么一说你至于这么认真第三个念头是都是被叫成蜀黍的人了谁还稀罕这玩意儿啊第四个念头……他没来得及有第四个念头,因为那个小正太又惊又喜地嚷嚷起来:“飞龙!糖飞龙!”
    袁朗和蔼可亲地冲他一笑,小正太笑得两眼贼亮地两只手伸出来,然而袁朗嘎嘣几声,几口把那支飞龙吞进自家肚子里。
    龙文章笑得打跌,看着小正太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心想小家伙你到传说中的三中队看看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欲哭无泪,呀~
    后来,袁朗跟龙文章说,我有一种养了只叮当猫的感觉。
    龙文章没看过哆啦A梦,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袁朗就悠闲地弹了弹烟灰,说这是一句赞扬话真的。后来龙文章补完了那部动画片,跑过来跟袁朗很正经地说叮当猫的结局太特么悲伤啦,我还是当阿拉丁神灯比较好。
    袁朗一个烟头摔过去,说你他妈整一个潘多拉魔盒。
    
    --TBC--
    
    [1]扑克牌占卜什么的网上随便查的不要当真><
    [2]其实我只是一直很怨念从来转糖人没有转到过龙……
    
    (九) 中
    
    火车到站的时候袁朗长长伸了个懒腰,伸胳膊伸腿说躺死我了,真怀念亲切可爱的375峰顶啊。龙文章对着他翻白眼,说你就是个天生大头兵的命。袁朗悠悠闲闲地扯着肩头的两毛二笑而不语,龙文章切了一声,说老子好赖不济当年也是个中校,哼。袁朗扬着眉毛说我听说某人到死都只挂着两毛一的衔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是真的吗?
    龙文章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袁朗拎着个野战包下车,龙文章飘飘忽忽跟着他后面,忽然说:“有件事。”
    “嗯?”
    周围吵吵嚷嚷都是人,袁朗抬头找着出站口的指示牌,没听清龙文章后头又嘟囔了句什么。他转过身去想要再问一遍,没看见龙文章,再转回来,还是没看见龙文章。车站上面人来人往,丈夫接走妻子女儿扑向妈妈情侣们抱在一起窃窃私语,而以袁朗能一眼从松树林的地面找到根针的视力,也看不见那只鬼到底跑去了哪里。忽然之间有点心慌,就像高黎贡的丛林里看见他没有来头的昏迷一样。
    “……龙文章?”
    袁朗试图朝虚空喊话。心想不知道这个召唤兽技能还管用不管用。野战包上被人用力踩了两脚,他扭过头去看背上,龙文章不知何时爬到了那上边,悠悠忽忽地站着,一脸无辜看袁朗:“大庭广众,嚷什么呢?”
    “@%#¥%¥#%……”怪不得哪里都找不到。
    袁朗颠了颠野战包把那家伙抖下来:“以为你走散了。”
    “那好啊,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千方百计要赶我走嘛。”龙文章笑嘻嘻地两只手扒拉在背包上不放,被袁朗拖着走。袁朗语塞,凶狠地瞪他一眼:“好好走路!”
    “我又不重。”龙文章继续往背包上爬。
    袁朗左甩右晃弄他不下来,反而被车站的好多人致以奇怪的眼神,只好淡定地继续走路。仰头苦思了一阵子,他才回过头悠然地说:“其实吧,我想起了一部很经典的电视剧,里面有个情节啊。”
    “什么?”龙文章蹲在他背包上头。
    袁朗深呼吸:“猪八戒背媳妇儿。”
    龙文章嗷了一声快手快脚地从他背上滑了下来,嚷嚷着虽然吧我觉得猪八戒这三个字真是太适合你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走路比较好啊哈哈哈,袁朗扭过头,心想老子自从遇见你之后真是比猪八戒还要冤大头。
    “对了。”袁朗忽然说,“找个时间跟我说一下你。”
    “啊?说什么?”
    袁朗有点无奈:“关于,呃,鬼的一些基本常识。”
    他想上回好歹你自己醒了,要是再来一次鬼知道要怎么折腾,不能拉不能拖不能抱的该怎样才好,要是今天真的走散了又该怎样,自己的事龙文章一清二楚,而这家伙对他来说其实是个只揭开了冰山一角的乱麻一团。若是哪天这个活蹦乱跳的一团乱麻忽然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岂非要无趣很多。
    “你在想,怕我有一天不见了。”龙文章忽然幽幽地在他耳边轻声说。
    袁朗惊了一下,有点愕然,却也没有否认,顿了几秒慢慢地说:“……怪不得,记得你师座跟我说,以为你是鬼怪,看得透墙。”
    龙文章嘻嘻地笑:“我就是个鬼嘛。”
    “那就老实交代你这只鬼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啊……”龙文章看起来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鬼嘛,据说啊那个它是死人的魂魄。分好多种的,有吊死鬼,有淹死鬼,有饿死鬼,有战场上吃了枪子儿的鬼,有临阵脱逃就地正法的鬼,有寿终正寝老死的鬼,有英年早逝天妒英才苍天为其一大哭的鬼比如我……总之你死了之后就统统明白啦。”
    袁朗咬牙切齿:“你敢说句我不知道的吗。”
    龙文章为难地挠头:“其实我也不比你知道得多多少……”看见袁朗快要吃人,哦不吃鬼的眼神,他终于一摊手:“好吧好吧,等你有空了跟你好好说行吧。”
    袁朗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哎,你刚才下车的时候想说什么来着?”
    龙文章说我刚才有要说什么吗我忘了诶。哦对了我是想问你你家还有多远啊。
    袁朗懒洋洋地说我在下车前就跟你说啦先去医院,猪脑子。
    龙文章说哦。
    龙文章在心里说还好你没听见,其实我真的得走啦。
    还有你才是猪脑子你全家都是猪脑子。
    
    --TBC--
    
    到家之后被勒令12点以前要睡觉><只好化身千字党OTL
    其、其实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啊哈哈哈【顶锅盖
    
    (九) 下
    
    走出车站的时候龙文章感叹了一声好多白杨树啊,袁朗略微有些自得地扬起嘴角:“塞外江南嘛。”
    去公交站的路上龙文章不安分地左看右看,袁朗随口问他找什么呢,不见回答。走了一段龙文章终于发现目标,说你等我一会儿啊,就往前面那个中国移动营业厅飘过去。袁朗在后头哎哎哎地喊他:“我这刚充了话费。”
    龙文章撇撇嘴:“谁管你话费,自作多情。”
    袁朗只好站在营业厅外边等,不多久龙文章探头探脑地出来了,手心里捏着个什么朝他虚晃了一下,袁朗皱眉头:“手机放回去,我这不有一个吗。”
    龙文章往自己兜里揣:“我这没有呀。”然后大方地朝袁朗一伸手,“钱。”
    “什么?”
    “给钱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优秀特种兵同志,不会要白拿白占吧。”龙文章一脸理所当然。
    “……是我拿是我占的吗啊?啊?”袁朗压着嗓子愤愤不平,“手机给我。”
    龙文章摇着头小步往后边跳。袁朗于是越加愤愤不平起来:“买号了吗,装卡了吗,充电了吗,会用了吗……先斩后奏不懂装懂不要太厉害啊你。”
    龙文章眉飞色舞地把手机递给他,附赠谄媚一笑:“不是还有你嘛。”
    “是啊是啊,我真怀疑自个儿脸上是不是写着此人擅收拾后事几个字。”袁朗无可奈何地往营业厅里走,从口袋里摸钱,“世道艰难啊,老子才借了钱给三儿,都要没米下锅了,还要养只鬼。”
    龙文章嘿嘿嘿地笑,说若有需要,我可以去抢银行真的,风险系数为零呀。
    
    公交车上人挺少,袁朗特意坐在最后,好让那只鬼能在旁边翘着个二郎腿也有个座。拿到手机之后龙文章稍稍安分了点,问袁朗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就自得其乐地在那里摁来摁去,偶尔挑剔两句这电话功能太差啦你看像素低得要命。袁朗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手机被龙文章的手挡住了外人看不到,就从牙齿缝里蹦出句话:“滚一边儿去。”
    从云南回来之后,龙文章似乎从1.0版鬼魂升级到了2.0版本,虽然看起来还是半透明的形态,但是被他完全藏在身体里的东西已经会跟着被“屏蔽”掉了。袁朗曾经若有所思地对此大加赞扬,说以后出任务什么你就作为终极秘密武器吧啊。龙文章有点犹豫地抬头望天,担心地说外挂金手指开到这种份儿上,作者真的不会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吗。
    手机震动了两下,袁朗摸出来看,陌生号码,不过那么点眼熟,再加上龙文章在旁边偷着笑,不用脑袋都能想到是谁的手笔。袁朗瞪眼:“一毛钱也是我流血流汗换来的不要看不起它好吗。”
    龙文章丝毫没有点儿悔过的神色,捅了捅他:“回一条回一条,就一条。”
    打开收件箱--“附近什么地方好玩?”
    袁朗极其精炼简洁地回了两个字。过了会儿龙文章的手机也开始响,系统默认的铃声,于是当振聋发聩的“我爱--你~我的--家~”响起来的时候,袁朗只好努力让自己对着一车人的注目礼点头微笑。
    龙文章故意等到第二遍“我爱--你”响起来的时候才去按断,点开袁朗的短信,两个字:“地下。”
    “地下?溶洞?”龙文章有点迷惑。
    袁朗面无表情:“地下十八层地狱。”|
    
    下一站就是医院,袁朗把背包带上准备站到门边儿上去,龙文章捏着手机不动窝:“你下吧,我在城里转转。”
    “嗯?”袁朗挑起一根眉毛。
    “我在对老人家不太好。”龙文章看着手机不抬头。
    袁朗察觉出了一点端倪:“你……会对人有影响?”
    龙文章不置可否,挥挥手提醒他快到站了准备下车:“问这么多不嫌烦啊你。我想她能看见我。”
    袁朗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忽然间有些难过,也就没什么心情去管龙文章了,提着背包下车。过了不多久又是一条短信钻进龙文章的手机,在乘客惊恐地搜寻那第二度响起的我爱你我的家的声音来源时,龙文章果断夹着电话逃之夭夭了。
    打开袁朗的信息,依旧简短。
    “人民公园,伊犁市,火龙洞,拜吐拉清真寺,大小金城。去逛逛吧,不要走远,电话开着。”
    龙文章按了回复,拼拼凑凑很不熟练地打了一行字,想想又删了,到底是没发出去。在附近公路旁边找了张地图研究起来。
    
    (十) 上
    
    袁朗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太阳有点晒,光芒刺眼。
    祖母的病情很严重,院方已经下了通知,说可能也就在这三四天了。袁朗在病床边陪了半天,各种仪器管子把老人包围着,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把他们隔开。老人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清醒的时候总是盯着袁朗看,偶尔眼珠微微一转。袁朗就一直说我回来了我在我在奶奶你好好休息。傍晚的时候老人似乎精神好了一些,模模糊糊地说了几个字,袁朗没听清,袁母在旁边擦眼泪,重复了一遍说,晒黑了,长大了。
    百感交集。
    很久以后袁朗跟龙文章说起这个时刻的心情,用了这么一个词。那个时候脑子里轰然间有种类似于“灵光一现”的感觉,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转瞬之间变得格外清晰。那些在河边玩沙子然后被奶奶生拉硬拽弄回家的时日好似昨天,而今天就站在医院里入目都是纯净的白色,中间一大段时间仿佛被掏空。
    年岁如水。白驹过隙。时光无情。袁朗在说起这种感觉的时候努力想要寻找一个更合适的形容,但是都失败了。他有点泄气地说我有点弄不明白,战场上生死转眼,偶尔的牺牲在所难免,也从没有那样的难过。
    龙文章想了一下,难得正经地说:“因为事情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生老病死,春秋有序,人之常理,不可逆转也不可避免。在你长大的时候注定有一些人要老去。所以只能难过而无从挽回。
    袁朗说是啊。
    过了一会儿袁朗又说,那你呢。
    龙文章嘿嘿嘿地笑,说上辈子老天欠我太多,大概是也欠得不好意思了,所以我这是特殊待遇。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刚刚走出医院的袁朗只是忽然觉得很想听见某只鬼在旁边飘来飘去地聒噪。于是他拨了电话。
    “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有很大的风声,龙文章的声音显得有点模糊:“乱逛呗,看到个大草原又没标地名,我哪知道在哪。哎你快看太阳,草原上头就是不一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呐。”
    “行了。先回来,我还要回家一趟。”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只有些杂音和风声。袁朗以为信号不好:“喂?”
    “啊我听见了。”龙文章犹豫了一小会儿,“能告个假吗。”
    “告假?”袁朗有点没来由的小暴躁。
    “嗯。暂时不去找你了。”龙文章用很云淡风轻的口气说。这回轮到袁朗这边静了好一会儿,龙文章在那边催,“喂喂喂?还在吗说句话?”
    “你要做什么?”袁朗忽然就不暴躁了。
    “游山玩水呀。”龙文章声音里透着十足十的理所当然,“老跟着你各种训练基地地跑,人生是多么的没意义啊。”
    袁朗隔着电话笑:“要编理由也编像样点儿,别出去给我丢人。”
    龙文章没跟他贫,在那头又不说话了。袁朗等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龙文章说,“电话快没电了。”
    “用这么快?”
    “拍了好多照片……哎我跟你说你去草原上边看太阳吧!夕阳西下--”
    “从小看到大的地方有什么好看好拍照的!”
    电话忽然挂断了,大概是龙文章那边彻底没电了。隔得很远的某处,半透明的鬼魂舒展身体躺在草坡上看着燃烧着的天空,维持着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说:“拍了留下来给你看呗。”|
    而刚刚恶狠狠把自己掼在公交车座上的袁朗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个略微得意的笑,心想我堂堂老A队长岂能不给你留个套儿,过不了多久你总还会自个儿乖乖地摸回来。
    
    晚上袁朗本来想在医院陪着,被母上大人硬是赶回了家,说这里有我和你爸已经够了,你才坐了火车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袁朗抱怨说我都快要躺得发芽了,还是回家去了。临睡之间把某个东西塞到枕头下边去压着,笑模笑样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袁朗钓鱼愿不愿者都给我上钩。
    于是正如料事如神的某人所愿,后半夜的时候,一只半透明状人形物体从窗口爬了进来。
    龙文章探头看了看闭着眼睛仰天躺在床上的袁朗,似乎是想确定他睡着了没有,把两只鬼爪在他眼皮底下来来回回地晃了几晃。袁朗没什么反应,夜里安静,只能听到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龙文章舒了口气,在房间里望了一圈,轻手轻脚地拎过袁朗的野战包,在里头翻腾起来。
    搜罗了好久,就差倒个底朝天,依旧没找到想要的东西。龙文章在原地有点跳脚,挠挠脑袋左顾右盼,瞥见袁朗挂在床头的上衣,眼睛一亮跑过去取了下来又是一阵摸索。
    袁朗似乎在睡梦里翻了个身。
    龙文章顿时停下动作,站着不动看了好久,确定袁朗没有醒才又开始掏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不甘心地确定一无所获,才把衣服挂回原位。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伸手给袁朗拉了拉没盖住肩膀的被子。
    袁朗睡着的时候比平时要放松许多。神情之间那种混杂了自信、狡黠、霸道的飞扬神采此时稍稍收敛了,换成了眉间眼底些微的疲倦和坚韧。龙文章半蹲下来,近距离地看着那张脸,那张和自己格外相似,又分明有着根本的不同的脸。
    还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在想,若是生在另一个时代,他龙文章会是怎样一个人。
    这种念头只是偶尔一瞬,并无答案,也并不可能有答案,生来注定他要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为这三千里地山河洒掉一腔并不壮怀激烈的热血。然而命运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而今他看着这张熟睡的近在咫尺的脸,忽然之间想要感谢上苍。
    感谢这场没有来由、也不知终结于何处的相遇。
    在龙文章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之前,他低头凑近了那张尚在熟睡中的脸,微微覆了上去。
    
    袁朗装睡装得正不耐烦,心想要不要干脆跳起来大声喊一句“BAZINGA”好了,就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微的凉意,像是冬天的时候有细小的雪沫在上头融化,又莫名其妙地有点痒。他猛地睁眼,顿时看到眼前晃动着放大版的龙文章。
    人眼瞪鬼眼。
    最后龙文章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嘿嘿嘿地笑,倒是让袁朗忽然升起一种钓鱼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干什么?”
    呃,这句话好像问得有点傻……
    好在龙文章也没有继续嘿嘿嘿贼笑着理直气壮回他一个“偷吻啊”,只是欲盖弥彰地对他晃了晃手机:“啊,那个……我这不……忘了带充电器。”
    袁朗面带微笑从枕头下边把某人苦寻而不得的东西拽出来,扬了扬眉毛。龙文章顿时恍然大悟:“你你你你你你之前故意没给我!”
    “要不怎么当老A呢。”袁朗有点眉飞色舞,忽然又收了笑,“为什么躲着我。”
    龙文章先把充电器抢了,放好,才撑着额头叹气:“这是为你好啊为你好,怎么说你这孩子才好呢……”
    袁朗想了想:“有句话你听说过么。一份快乐分给两个人,就成了两份快乐,一份不幸分给两个人,不幸就变成了一半。”
    “我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将会发生什么事,都是两个人来承担。”袁朗直视着对面那只鬼的眼睛,“这不是你的祭旗坡炮灰团,不用把所有事都往你一个人背上扛。”
    龙文章也看着他,脸上表情忽然间有点复杂。最后他深深呼吸,吐出一个透明的气泡圈儿,爬到袁朗床头柜上坐着。
    “……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他摊开两只手,“我没遇见过其他的鬼,死了之后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没法离自己的躯壳太远,经常迷迷糊糊的一睡好多年。后来遇到你,慢慢就开始变了。”
    “嗯。”袁朗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些。
    “最开始是发现可以触碰实体的东西。在这之前我不能对外界有任何影响,我自己知道。再后来的变化你也注意到了,我甚至可以藏东西在身体里。开始还觉得这是好事,不是都听说有什么修炼成人什么的,后来……你大概自己也注意到了些。”
    袁朗看着他,声音平稳:“铁队说的那些?”
    “他说的,和他不知道的。”龙文章很长辈范儿地拍他肩膀,“你们那个词我不会说,什么什么图不对?还有,明显的体力下降。”
    “脑电图不对。”袁朗说。
    “对对对,”龙文章抓抓脑袋继续想名词儿,“我副官,他老爹学机械的,老是跟我嘀咕有个什么什么守恒什么的。”
    “能量守恒定律。”袁朗想了想,
    “啊啊啊对,”龙文章一拍巴掌,“所以我想……大概那些个精魂鬼怪吸人灵气的说法也不是无凭无据。我不想害你。就这样。”
    他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已经交代完毕。袁朗扬扬眉毛:“所以想走?”
    “嗯。”
    看见袁朗准备发飙之前的标志性十足和蔼可亲的微笑,龙文章赶紧双手乱摆着补充:“不不不,不只是这样,我是想,中国之大,藏龙卧虎,或者有民间高人知道破解之法也说不准。走走看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他跳起来,诚意十足的笑挂了满脸:“……再说,不是连算命都算出来,尚有一线希望么。”
    袁朗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火车上那十足无聊的扑克牌游戏,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你真这样想?”
    “嗯。”龙文章别过头看窗外,忽然哧溜一声轻飘飘地滑了出去,隔着扇玻璃对着袁朗苦起一张脸,“好啦好啦都是大老爷们儿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走啦。”
    袁朗打开窗户。夜很深了,熟悉的街道上偶尔还有车灯的亮光晃过,这座边疆小城安稳而宁静,袁朗忽然觉得他的家乡和某座名叫禅达的地方在这个瞬间如此相像。
    “别换号码。”在鬼魂没入苍茫夜色之前听到背后有人说,“基地不能用手机,发邮件吧。”
    
    --TBC--
    
    [1] “BAZINGA”来自生活大爆炸……翻译是“逗你玩”或者“骗到你了”,谢耳朵可萌啦!
    [2]狗血流水账模式全开><以头抢地
    
    (十) 下
    
    袁朗在家里住了两个星期。祖母过世的时候龙文章居然很料事如神地给他发了条短信:“节哀节哀,别难过呀,难过的话就想我好了=w=”
    袁朗看着末尾那个卖萌到家的符号,咬牙切齿:“一想起你老子就暴躁。”
    “看吧看吧,这不是暴躁了就没空难过嘛。”龙文章非常没有自觉地兴高采烈着。
    这条短信进来的时候手机嗡地震动了两下,提示信息储存量已满。袁朗翻到最前面删了一些才看到新的一条。他其实并没有跟人发短信的习惯,架不住龙文章有事没事随时随地都蹦进来一两条消息直到塞满了整个内存。那家伙现在手机用得无比顺溜,打字飞快,往往袁朗摁回复还没摁出来几个字又是一条钻进来。
    而这个疯狂给他发短信的家伙大江南北到处跑,似乎真在游山玩水,每去个地方都要夸大其词地给他描绘一番当地好风光和特色小吃。爆肚涮肉干丝烧麦润饼蚵仔煎麻花狗不理……各种生动形象的照片也直往袁朗邮箱里头钻,每每半夜的时候袁朗看着那些食物照片肚子一阵翻腾,只好继续愤慨地短信之:“你也吃不到!发来何用!”
    “是呀是呀我吃不到所以要报复社会呀。”龙文章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贼笑,“想想你也吃不成,心理就平衡了嗯哼。”
    “我靠!”袁朗摁出这两个字,又忿忿地删掉了。心想为了骂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鬼而浪费珍贵的一毛钱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回基地之后齐桓率众人一拥而上把袁朗打劫了个遍,袁朗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转眼之间就瘪了下去,C3双手护着一堆土特产撒腿就跑:“兄弟们!加餐的干活啊!”袁朗追到宿舍一把拎了他出来:“哎哎留几包给我孝敬铁大。”
    吴哲还两只手扒拉在包上乱翻试图扩大战果,把一堆零碎小东西毫不爱惜地扔了满地。许木木跟在他后头忙着给袁朗收拾整齐,忽然发现里面有个装着照片的小纸袋,像是新洗出来的样子,挠了挠头,拉着附近的成才充分发扬了不懂就问的求知精神:“成才,你、你看这是什么。”
    成才一把抓过去,笑得泛起两个小梨涡,扬起来欢呼了一嗓子:“别抢啦!围观队长嫂子的干活!”
    袁朗回头一看,丢开C3蹭地抢过来,成才眼疾手快地朝吴哲那边一丢,少校就手接住,高高举起来,袁朗一个跃身扑上去把吴哲压在地上,吴哲手忙脚乱企图反抗之际还不忘顺手往最近的许木木怀里一塞。袁朗放了吴哲笑眯眯地对着许三多伸出手来:“三儿,你是好孩子。”
    许三多两只手藏到背后,露出招牌式的大白牙:“队、队长,做人要讲义气。”
    躲在后头的C3瞅准了这个空儿一个灵敏的前滚翻从许三多手里把照片抢走拆封,袁朗摇摇头终于很是大度地一挥手:“看吧看吧,看完了自觉加餐。”
    C3看着照片愣了一下,半天没说话。成才饶过去,一拍他脑袋:“漂亮吗?看傻了?”往照片瞟了一眼,也有点目瞪口呆。齐桓吴哲许三多都好奇起来,扎堆过去抢照片,又是呆怔好半天,吴哲喃喃地说:“队长心,海底针啊。”
    齐桓补充了一句:“造化弄人……”
    “惨绝人寰。”这是成才
    C3想了想:“哀鸿遍野。”
    只有许三多看看照片又看看袁朗:“队、队长……这是什么?”
    袁朗面不改色:“衣服,不认识?”
    确实是衣服。不知是从哪个角度拍的,镜子里头一件T恤一条休闲裤凭空拼成个人形,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袁朗把照片抢回来,一人一脚踹去跑步:“行为艺术,不懂啊?”
    
    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去向铁路报道。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之后还没等贫上两句铁路就把他赶到医院,说是再给我去测测脑电图。拿到结果一分析一切正常,之前袁朗的主治医师挠着头有点迷惑,说大概是我多心了。袁朗叼着根烟悠悠闲闲地笑,说劳您费心。
    医院不在基地,袁朗开车回去的时候熟练地上卡上电池给龙文章发短信:“我正常了。”
    “嗯嗯嗯。我在看海,船上。好安静啊受不了啦!”
    “你怎么样了。”
    “啊?”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浪费一毛钱!”
    “哦,还是那样啊,没什么变化。”
    袁朗单手握着方向盘,低头摁手机。同时头顶长了眼睛一般在弯道上飙车。
    “你大概不止会影响我一个人?只是老跟我在一块儿,才这么明显?”
    “很聪明嘛年轻人。对了,出了国这手机还能用不?”
    “能用……很贵……到底跑哪个鬼地方去了你!”
    “看见船上标的航海图终点是仓津岛。”
    日本境内的一个小岛屿。以前似乎是个军事基地。袁朗摇摇头,没再回,关了手机终于把注意力回到开车上来,顺带卸卡卸电池。
    
    晃眼就是几个月过去,袁朗每天忙着训这批新收获的南瓜,偶尔出点任务,忙忙碌碌的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食堂扎堆吃饭的时候,齐桓举着饭盆说头儿快过节了这回准备怎么改善生活啊?他都差点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已经是快过年的光景了。
    过年么,除开几个轮到休假打包裹回家的,再除开几个时运不济任务在身的,剩下一撮人无非是扎堆包个饺子,吃顿年夜饭,看个春晚,你踹我一脚我糊你一掌,吵吵闹闹大半夜,再睡一觉就是一年了。
    今年袁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他问过龙文章过年要不要回来过个节,那只鬼含糊其辞地东拉西扯,也没说个是或者不是。自从上次袁朗跟他说自己脑电图恢复正常之后,龙文章就越来越少用短信或者邮件来吵他了。有时候袁朗出基地的时候给他发信息,龙文章总是回复说我好忙啊好忙啊真的好忙啊。袁朗问他忙些什么,又说不上来。
    偶尔夜深人静袁朗独自在办公室点着烟熬计划表报告书杂七杂八的事情的时候,忽然会觉得周围安静得过了头,像是少了点什么。
    他想人一旦习惯了某些东西在那里,大概就很难再回到他们不在时候的心境。
    
    除夕夜那天齐桓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变出了一堆烟火炮竹,最普通但是最能尽兴的那种,一群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转眼变了孩子,嗷嗷地扑过去瓜分殆尽,嚷嚷着要去375峰顶战个你死我活。袁朗在背后黑着脸清嗓子:“违规了啊。”
    “队座你……来一根?”C3讨好地用夹烟的姿势夹了个小的给他。
    袁朗终于绷不住笑了,大手一挥算是允了:“悠着点劲儿,别太过分。”
    于是分头奔赴战场。袁朗跟着上去了,拿根短的焰火棒点着了左挡右突所向披靡,疯了一会儿烟瘾犯了,就远远地坐下抽烟,看着吴哲伙同齐桓两个人舞着满手火星追得许木木满山坡飞跑。成才在后头大叫三儿你等着我来救你,C3在背后一绊成才一步没出去跌了个狗啃泥。
    热闹得有点不真实。
    如果坐在这里的思考的是许三多,他大概会挠挠头说玩烟火炮竹没意义。如果坐在这里思考的是吴哲,他会两手拖着下巴很文艺青年地说一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如果坐在这里思考的是齐桓,他会狠狠骂声我靠。不过坐在这里的是袁朗,他只是又抽了一根烟出来,极其熟练地点上。
    “坐这么远,在想人吗。”
    背后有人说。
    袁朗被烟呛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有人从后面两只手环过来勒住了他。这大概是个拥抱,不过后头那个人把它弄得更像是谋杀。袁朗猝不及防,觉得胸腔里一口气都快被他挤压出来了,连忙用力撑了撑好歹松开一点儿。龙文章死样活气地在他耳朵旁边笑:“我回来啦。”
    袁朗缓过气来之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有点怀疑这是错觉,于是摸了摸那双勒得过紧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过来。袁朗又用力捏了捏才确定这并非幻觉,那只鬼又在后头笑:“干嘛干嘛,一见面又摸又捏的心怀不轨啊。”
    袁朗往后撞了个手肘,龙文章嘶嘶地吸冷气:“喂喂喂,赶快珍惜一下,坚持不了一会儿……完了!”
    这个用力过度的勉强算是拥抱的姿势只维持了如此一瞬。
    话音未落的时候袁朗已经感觉到身后顿时一空,他有点心急火燎地转过身,那只鬼还在那里,还是原来那个样子,透明的,触碰上去只是微微一阵几不可察觉的凉意。袁朗扬起眉毛看着他原地跳脚:“哎哎哎……那个家伙!那家伙骗我!折腾忙活大半年连一分钟维持都不到啊!”
    几个月不见,这家伙还是如此闹腾,久别重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好拿出来感慨,袁朗顺着他的话头接:“折腾大半年?”
    龙文章有点丧气地往地上一坐:“嗯啊嗯啊。在仓津岛遇到个家伙,跟我一样的。不过他比我厉害!什么都知道……听他说以前是陆军十九军的,上校团长,周尚文。反正也是个固执的家伙,话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儿呆着。”
    “瞒得真好。”袁朗有点危险地眯起眼睛。龙文章赶紧两只手乱摆挤出个讨好的笑:“嘿嘿,嘿嘿嘿,这不想……给你个惊喜嘛。”
    袁朗慢慢悠悠啜了口咽:“坦白从宽。”
    “其实就这样……那家伙跟我说,鬼魂会吸取附近草木人兽的生气,或者灵气,管他什么叫法呢就是那东西明白就行。”龙文章摊开两只手拼命做无辜状,“还教了我收集生气的法门……只是没想到忙活大半年积攒下来的只够化出人形那么点时间。”
    袁朗看着他不甘心地团团打转,忽然之间大笑出声:“值了。”
    龙文章转着转着又跳起来,拽出个东西往袁朗脖子上套。是那个在腾冲和顺买的地摊儿翡翠,伏魔罗汉横眉竖目不怒自威。
    “那家伙在上头施了个术。”龙文章洋洋得意一脸邀功的表情,“戴上了你就没事!”
    袁朗赶紧往衣服里边塞,瞥了一眼还在追追打打的各色人等。心想要是让这堆八卦成性的家伙看到,保不准又要传出一段定情信物的谣言来。
    时针指向十二点。又是一年新春。
    
    --TBC--
    [1]让周团座打了个酱油……
    [2]不知道基地……能放烟花爆竹否扭头
    
    (终)
    
    “菜刀!我要剁椒黄鳝!辣椒多放!”成才扯着嗓门朝厨房喊。
    “成花花你个猪头,太辣了谁要吃?菜刀!我的酥糊里脊别忘了!”吴哲也跟着起哄。
    齐桓手持双刀探出黑着的一张脸:“大年初一的,不会点些吉利的菜啊你们?鸡鸭鱼没人要吗!”
    “所言甚是,”袁朗一边追着某只鬼抢游戏机,转脸对齐桓笑,“所以给我来个叫花鸡如何。”
    齐桓无视之,冲空气里那只左摇右晃试图摆脱袁朗的游戏机再吼一嗓子:“你你你!那个鬼,对说你呢!要什么?”
    “啊,我要火炙牛肉!腾冲的火炙牛肉!”龙文章本着吃不着也要看个够的精神回话。
    他的话齐桓听不见。袁朗就笑眯眯地给他充当传话筒:“他说什么也不用。”
    龙文章咬牙切齿地哼哼,心说再过段时间老子升级成3.0版再来修理你们。
    许三多在旁边看着那个凭空飘来飘去的游戏机,若有所思:“他、他不吃东西……那会不会吃队长?”
    成才把他的脑袋扭往一边,语重心长:“三儿,你知道的太多了。”
    龙文章嘻嘻哈哈地朝袁朗挤眼睛:“一身汗味,真的要吃……其实我很为难的。”
    袁朗趁这个空档一把夺过游戏机,不忘回头附赠一笑:“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龙文章没继续跟他抢。袁朗退到房间另一头边玩边警戒。厨房里开始往外冒烟,一丝一丝热气在窗外散去。他跳到窗台上,老A基地里路灯上挂起了应景的红灯笼,375峰的轮廓在稀薄的冬日阳光里若隐若现。他看了一会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江山如画。”
    而以后的时光还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天下太平,世无兵戈。
    
    END.
    
    【碎碎念】
    啊啊啊啊啊终于打上了END!人生第一篇现代背景同人!人生第一次把同人写上五万字!其实写到后面都不晓得自己在写什么了啊蹲地!又渣又流水账又头重脚轻草草完事的感觉好泪流!
    其实是队长团座双本命,萌上团队并且想要写篇文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看了某篇文→团座被吹散了只剩队长→一口血→继续看文→团座走了还是只剩队长→还是一口血→求治愈!求团队和谐美满HE!→没有文T________T→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了……
    最开始只是想写日常,草草拉了个大纲,后来发现情节好废><走形有逻辑不正有><过段时间修一修前面的硬伤BUG再贴个修正版好了,感谢楼上可爱的姑娘们帮忙捉虫和一路支持口牙!

评论(31)
热度(401)
  1. 共2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惯用ID苏迟
是个写手。目前接稿。
间歇性自闭。
cp杂食,真的杂食,洁癖谨慎关注。

lofter不社交,约稿请私信。

我爱红心蓝手评论。
欢迎日lof和挖坟。

坑很多。
催更有1%的概率获得掉落。

本命cp王遗风x叶英
我爱他们一辈子。

微博:@苏迟不许睡过头

© 白夜笙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