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为了虎摸萌着藏佛的耳朵写的文。不知所谓的短篇。

   《云水无心》
    
    九溪烟笼十八涧，云水无心两迷离。
    不知梦僧今何在，犹见灵虎跑翠岩。
    
    “大师，那边便是敝庄的虎跑泉。”
    引路的藏剑弟子对他说。
    藏剑山庄这一回的名剑大会如以往一般的盛况空前。各家各派有名头的人物潮水一般的来，山庄里客来客往，忙坏了知客的弟子们。这个少林来的和尚瞧着年纪轻轻，大约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合着掌念声佛号低声向他问路，一派温和敛让的模样，让人无端觉得有二三月间明庶风拂面。他心生好感，纵然连日来有些疲惫应对，也将人一路从楼外楼带至虎跑山庄。
    和尚合十行礼：“有劳施主。”
    他环顾四周，眉目间似乎掠过几分与年岁不相仿的沧桑。
    藏剑弟子猜他此来是为赏景，告诉他可去西北边龙井茶园一坐，龙井茶叶虎跑泉并称于世，被誉为西湖双绝。
    他杂事缠身，不便多留，看那和尚也似乎认得这里的路，告个失礼就回去了。二月间杨柳新裁，残梅如雪乱，和尚在山庄之外驻足回身遥望，远山如黛，碧空如洗，林涧之间有清流挟着落花一路飞珠溅玉。
    风光似旧。
    那时候是酷暑天，叶家小少爷嚷嚷着热，要去西湖里游水。小和尚不谙水性，蹲在岸边被他扑腾着撩起水花浇得浑身湿透。
    如今冬雪未消，回望过去山色苍茫。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
    
    他信步往虎跑泉走过去，忽然拦路扑出一个肉团。
    “和尚和尚！快捉住！”
    迎面有人大声朝他喊，嗓音清脆，是少年人的声音。
    和尚没有太多思索的余地，他下意识地听那个声音的话，一俯身把那个快如闪电一般毛茸茸的小东西给拦下了。
    一把抓住后脖颈提溜起来。
    才发现是头纹色斑斓的小老虎。乱蹬着四只肉乎乎的爪子想来挠他的脸，龇着还未长好的乳牙低声朝他吼。
    “抓住啦！小宝今天又调皮。”
    骑着大老虎的十二三岁少年欢喜地朝他跑过来，路上还被树枝绊了脚：“和尚快给我，小宝咬生人的。”
    少年穿着一身藏剑山庄明黄色的衣饰，袖口有些长，被他挽起来露出两只嫩胳膊。和尚一低头就看见叶家小少爷的眼睛，透亮的黑色，含着江南生长的水气。
    他有一霎的失神，仿佛岁月回溯。
    下一刹那只小老虎狠狠在他手腕上叼上一口，气哼哼地挣脱开来一溜烟逃了。
    
    ***
    
    “和尚你没事吧？小宝牙没长齐，咬人不疼的。”叶家小少爷扒开他袖子去看那圈儿牙印。
    “无妨。”他把袖子放下来遮住，顺手理着那头大老虎的毛，“小孩子在荒郊野外乱晃多不好，快些回家吧。”
    小少爷挺了挺胸：“不怕，有大宝跟着我！”
    他已经又把小老虎抓了回来，抱在怀里数落：“小宝再不听话就不给晚饭吃。”
    百兽之王被他起了这样和软的名字，和尚却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合适。相反他看起来有些随意地问：“名字是你取的？”
    “是云爷爷！”
    和尚觉得自己呼吸缓了一瞬。隔了有那么一会儿，才接着问：“云爷爷是谁？”
    “云爷爷是梅庄里住着的爷爷啊，他说他叫叶云。云爷爷说以前他养了两头好威风好威风的老虎，叫大宝和小宝，后来老虎生了小老虎，小老虎又生了小老虎，老虎活不了人这么长，以前的老虎都死掉啦。现在还是只剩下大宝和小宝。大宝是娘亲，小宝是儿子，小宝的爹爹不在啦。”
    “那云爷爷人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云爷爷不在了啊，他把大宝小宝送给我。”叶少爷扁了扁嘴，“云爷爷让我不要哭，说人老了就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以前有个和尚跟他说西方极乐之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心一明镜……唉我记不住，和尚你是和尚，你懂不？”
    他苦恼地去看和尚，被那双澄明无波的眼睛惊了一瞬。
    叶家小少爷不明白这个年轻和尚何以有这样深邃辽远有如亘古洪荒的眼神。他年纪太轻，看起来不比自己大多少，可刚刚那样的神情分明比云爷爷更加苍老。
    最后他阖上眼睛，阖起那一脸惘然心绪。
    “和尚也不懂。”
    
    ***
    
    “云爷爷以前给我讲故事。”小少爷捉着他不放，和尚就陪他坐在泉水旁边的梅花树下边说话。
    “讲的什么？”
    “讲……”小少爷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和尚你猜。”
    “和尚猜是讲虎跑泉的来历。”
    被他猜中少年人有点不悦地皱起眉毛跺一跺脚：“和尚再猜讲的什么。”
    和尚被他逗笑了，笑了一会儿看见小少爷等他，念声佛号重新收敛神情，这回便是猜到也没有实说：“和尚猜不到。”
    “哈，我讲个你听。”小少爷飞扬起眉毛，“云爷爷说以前有个和尚要喝茶没有好水来沏，不想要住这里，晚上就梦见有人跟他说在南岳啊有个童子泉，用两只老虎就能搬过来。第二天云爷爷养的大宝和小宝就刨出泉水啦。”
    和尚微微一笑：“大宝和小宝真乖。”
    “和尚不觉得好神奇吗。”
    “和尚是和尚，和尚四大皆空，不喜不悲不惊不怒。”
    “和尚真无聊。”小少爷撇嘴。他跳起来跑了几步摘了条柳枝，拈一片叶卷起来撮在唇边轻轻吹了个音：“云爷爷会吹这个，和尚会吗？”
    和尚也卷了一片叶。
    “和尚会。和尚教他的。”
    “胡说！云爷爷年纪那么那么那么大。”
    “出家人不打诳语。”
    “和尚今年多大？”小少爷半信半疑，偏头看他。
    和尚低头笑了一笑：“和尚记不清，比你云爷爷还要大。”
    他把那片叶子举到唇边，吹出一首欢快明亮的调子来。那首调子和尚吹起来是断续的，间或停歇片刻想一想，像是从长长长长的记忆里抽剥出来。
    小少爷忽然觉得这时候和尚不像个出家人，他收起了那一脸平静淡然悠然无波，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柔软和怀念。
    少年人说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大约像是大宝看着云爷爷埋葬小宝的爹爹的时候那样低低的吼声，不尖锐，但是有钝然的痛。
    其间隔着的不是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只是时间。
    他悲伤起来，抱着小宝去拉和尚的袖子：“和尚和尚，你别难过。我陪你玩好不好。”
    和尚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小少爷忽然想起还没有问和尚的名字：“和尚叫什么？”
    “和尚叫渡法。”
    渡字辈的少林僧……那是初唐时候的事了。只是小少爷对这些并不知晓，他江湖阅历实在太浅，自然没有听闻过少林那位将易筋洗髓两部经书修至化境、不老不死之身的渡法大师。
    “渡法和尚你是不是名剑大会完了就要走？别走嘛留下来陪我玩吧。”小少爷眨着眼睛央求他，“别人都怕我的老虎。大宝小宝都很乖不咬人。”
    小少爷放软了声音赖在他身上，像极了许多许多许多年前的某一个人。
    渡法笑了一笑。
    他终于把许多年前想说的那句话许多年前不敢说的那句话在如今说出来。
    他说好，小僧不走。
    
    END.
    
    *梦泉虎跑这个典故一直很萌不过一查资料虎跑泉是在公元819年才有剑三时间线是在745年策划你玩儿我呢摔……！
    *不老僧的设定也一直很萌啊借机写了一下阿弥陀佛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