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致明年今天的你

　　

　　*实际上黄蛋蛋跟白蛋蛋谁攻谁受这个问题一直很困扰我……

　　*鸡血上脑不负责产物。不长。

　　

　　

　　（一）

　　

　　今夜月黑风高，宜杀人，宜越货，宜放火。不宜出行。

　　

　　李倓一人一骑出了西营门。轻裘缓辔，从容自若，悄无声息。

　　值夜的兵士识趣地纷纷给他让道。

　　兵变方歇，没有人愚蠢到在此时此刻去得罪手握重兵的建宁王。

　　

　　李倓策马登上一方小山包，向西极目眺望。入眼皆是扶疏林木、杂乱岩石，一条被千万西撤兵士踏得泥泞不堪的山道自当中蜿蜒而过，尽显萧条。

　　马嵬坡地势不高，即使李倓站到这处最高的地方，也无法跨越千山万水的距离，望见他离开了十三年的一方土地。

　　

　　往西去，出了石堡城，便是吐蕃。

　　他在那个远离故土、荒凉贫瘠的地方生活了整整八年。

　　在最后一年，亲手将他被派去和亲、又在大唐和吐蕃的一场战事里身中流矢而亡的长姐，埋葬在异乡。

　　李倓有一个同样出身皇族的老师。邠王李守礼对他说，能促使人脱胎换骨般成长的，一是爱恨，一是死亡。

　　年幼的皇孙踏上一条孤绝无回的路，直至而今。

　　

　　李倓跳下马背，动作极是轻缓，落地几乎无声。似乎是怕在这样静谧而显得沉重的夜色里，惊扰到休憩在九万重天上的神灵。

　　他从马背上卸下一个食盒，与一个孔明灯。

　　食盒里盛满荔枝，鲜嫩嫩的还带着水汽，红的壳绿的叶，讨喜非常。这曾是唐玄宗命人从岭南一路飞马送来的，送到时理应享用它的人已香消玉殒。

　　于是李倓拿走了，并未嫌弃这是他不喜欢的皇帝爷爷用来讨好某个女人的东西。

　　即便身在皇家，荔枝也是个稀奇玩意儿。他的长姐素喜瓜果，用荔枝来供奉，想必要比虚无缥缈的香烛纸钱来得更可心。

　　

　　今天是李沁的祭日。

　　

　　李倓点燃孔明灯。他没做过多少手工活，这个孔明灯糊得歪歪倒倒，勉强能够成型。热气还要积一小会儿才能把灯浮起来。

　　李倓对着一方七歪八倒的孔明灯，肃穆之极地展袖下拜，眉间眼底的神色沉得不见底，好似最幽深的山谷和最辽远的山峦。

　　夜深露重，野地里泥土草屑蹭脏了一身华贵锦衣，他丝毫不以为意，面朝正西，行三叩之礼。

　　一叩时，他道：“奸贼已除，弟夙愿得偿，长姐安心。”

　　再叩时，他道：“时战乱流离，弟当领兵从头收拾河山。成亦不敢居功，败则惟死而已，俯仰天地无愧，长姐再安心。”

　　三叩时，他默然良久，额头抵在微微湿润的泥土上，声音低如长叹。

　　“——我很想念姐姐。”

　　

　　他叩完起身，那盏孔明灯仿佛通灵，便在此时悠悠荡荡，乘风而起，逐渐没入辽阔苍穹里。

　　夜凉如水，星光暗淡，乌云黑压压地将月光遮裹牢实。是风来欲雨的前奏。

　　李倓遥望着那一点明灭灯火，终至不见。

　　他在原地站上良久，闻得头顶一道惊雷，骤然而起的白光划裂长空。

　　

　　如果李倓知道，他今夜只能陪着长姐说上刚才那么一会儿话，大概还会抓紧时间再说些别的。

　　又或者还是只会说那些也不定。

　　

　　颊上忽而沾染上一抹微凉。

　　下雨了。

　　这是李倓在骤然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闪念。

　　

　　（二）

　　

　　李倓是被压醒的。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溺了水，冰冷的沉重感刺透胸腔。

　　他挣扎着惊醒的时候先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快完又提了起来。

　　

　　他胸口上压着一个人的脑袋。

　　李倓一身功夫不弱，任凭有谁接近都能转瞬察觉，除非是极为亲近之人。可这个人公然把他当个枕头睡得香甜，自己竟然无知无觉，这让李倓乍然一惊之时又觉得颇为蹊跷。

　　他一把扣住这人咽喉，弹指挥袖，拂燃了案上油灯。

　　

　　这一看更是心惊。

　　三寸开外的那张脸，面容英朗，不怒自威，剑眉斜飞入鬓，分明是他自己的模样。

　　确切而言，是一年之前，他自己的模样。

　　

　　*为了便于区分，我们把被一只黄蛋蛋王爷压醒的白蛋蛋王爷称作李建宁。

　　

　　（三）

　　

　　李倓醒来的时候十分茫然，茫然之后是愤怒，愤怒之后则是惊悚。

　　茫然是因为他记得自己本该在野地里拜祭长姐，却不知为何乍然失去知觉，一睁眼只见烛火摇曳，已身在一处床榻上。

　　愤怒源于他试图起身时，却发觉自己双手被人牢牢缚于床柱。而借着黯淡烛光看清坐在眼前的罪魁祸首之后，李倓此刻心内的惊悚，不下于正自惊疑不定的李建宁。

　　

　　他面色一沉，神色颇有些不善：“你是何人？”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李建宁不以为恼，面上笑意若有若无，“你到底是谁？”

　　他说话时，看似随意撩起李倓一绺发，在他脸侧摸索一番。李倓皱眉将头拧开，听见他笑道：“没戴面具，不是乔装，这果真是你原本模样？”

　　李倓反手探到了系在床柱上的绳结，不动声色：“姓李，名倓，受封建宁王。”

　　“巧了，”李建宁微挑眉梢，“我也姓李名倓，受封建宁王。”

　　李倓在心里冷笑一声，并不相信面前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这世间阴谋千奇百怪，指不准又是谁设下的陷阱。

　　他已经摸索着将绳结扯松了，不料李建宁忽然俯身，轻轻巧巧解开了他的腰带。

　　李倓瞳孔骤缩：“你……！”

　　李建宁三下五除二扒开他的外袍，连里衣也未能幸免。不消多时，一个被剥光的李倓出现在面前，李建宁面色如常，向他后腰看去：“我后腰上有一胎记，若你……”

　　他忽而话音一顿，看见李倓后腰上，确有处红痕不假。

　　李倓闻言微怔。这处胎记色浅状小，知道的人甚少，他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也不信不禁对面前这人起了三分疑，犹疑道：“我肋下三寸有一小痣。你宽衣与我看。”

　　

　　（四）

　　

　　李建宁解衣时，殿外忽然纷乱脚步声接踵而至。

　　李倓显然也听到动静，侧耳细听片刻，皱眉道：“二十五人。诸大门派皆有。你的仇家？”

　　“也算也不算。”李建宁顿时拉好自己衣袍，往四周看一眼，似在找人，“按剧情泰皇妃该出来……”

　　李倓眉头皱得更紧，却见李建宁最终将目光凝在他身上，把笑容一展：“换成你更好，还省了我换衣的麻烦。”

　　李倓正一头雾水，忽见浩浩荡荡一群人手持武器冲进来，几乎将屋门挤破。

　　待他发觉自己衣衫散落不能蔽体，为时已晚……

　　

　　[当前][曹雪阳]……这次的夜谈国事怎么有点夸张啊。

　　[当前][小七]你们！都没发现！BOSS旁边！不是泰王妃！是个男的吗！

　　[当前][曲云]我轻轻地挥一挥衣袖，遮住了飞亮发现搅基的眼。

　　[当前][李承恩]心情复杂，难以言表，楼下你来。

　　[当前][裴元]经大万花谷医学部权威鉴定，此人为BOSS寂寞难耐之时有丝分裂的产物……

　　[当前][陆烟儿]我听见了天际新世界大门洞开的声音……

　　

　　在一团人的吵嚷中，李建宁处变不惊，面带微笑，趁着自己还没变成红名之前，起身离开。离开时不忘回身冲李倓挥挥袖摆，含笑郑重叮嘱：“挨揍过后，别忘把藏在床底的箱子扔一个出去。”

　　

　　（五）

　　

　　李倓很无辜。

　　被当成BOSS替之前脚底抹油的李建宁挨揍的李倓特别无辜。

　　而且这个BOSS还被系统惨无人道地扣上了纵欲过度的DEBUFF。

　　所以李复今天指挥的这个25人团在狂暴状的李倓脚下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最后叫上了团里暴力输出第一的拓跋思南来卡CD才勉强通关。

　　

　　[当前][拓跋思南]你们到底干了啥才让他一开打就狂暴了……

　　[当前][道驴]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吓

　　[当前][可人]不可说#吓

　　[当前][莫雨]不可说#吓

　　[当前][穆玄英]不可说#吓（紧随小雨哥哥脚步

　　[当前][陈月]不可说#吓（楼上别乱队形

　　[当前][叶凡]建宁王**版高清无码截图1000J一张要的来YY22222222

　　[当前][叶凡]裸/体

　　[当前][叶琦菲]五叔抢我生意！

　　[当前][洛风]这位BOSS你印堂发黑，隐带血光，贫道掐指一算，下周的皇宫CD会直接上演十八禁……

　　

　　李倓在经历了诸多奇奇怪怪听不甚懂的对话之后，已经很淡定了。

　　他甚至可以淡定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看上去最华丽的箱子，往那群人面前一扔，面沉如水地离开，去找那个本应在此被诸人饱揍一顿的李建宁。

　　

　　（六）

　　

　　在通过验证全身上下诸多胎记伤痕，和相互盘问了对方自记时开始的隐秘事件之后，李倓和李建宁终于可以确认，他们的确发现了一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为此，李建宁还去虚心请教了知晓各种秘闻的阳宝哥。

　　阳宝哥听李倓说了会出现在李建宁房里的前因后果，沉思良久，才说了“平行世界”四个字。

　　“这么说你是历史上的我啊，”李建宁算是听说过这个理论的人，耐心地给李倓解释，“即是说，这世间存在着许多重空间，就如同每个团去皇宫副本刷的都不是同一个我……”

　　已经被科普过什么是刷副本的李倓面色阴沉地点头：“嗯，今天刷的是我。”

　　“别这么见外，”李建宁悠然一笑，“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何来彼此？”

　　李倓重重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身为亿万分之一个空间里的李建宁，一周只需要上一次班，接一次客，揍一次人或者挨一次揍。他走完了这周的剧情，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南诏，回返中原。

　　李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几乎寸步难行，许多他原本认识的地方认识的人也变得十足陌生。李建宁看出他的不自在，看在好歹跟自己是一张脸的份儿上，便让他一道同行了。

　　离开时候他检查了塞在床底下的装备们，忽然觉得不妙：“你今天发了个什么箱子出去？”

　　李倓不耐烦地想了想：“看着最华贵的那个。”

　　“……是不是被他们开出来了一个黄澄澄的石头……”

　　“大概。”

　　

　　[世界][李复]恭贺【但求一睡李蛋蛋】固定G团第九把橙武诞生！#巴掌#巴掌#巴掌#巴掌#巴掌

　　[世界][李倓]……我操！

　　

　　（七）

　　

　　李建宁心疼地言简意赅地在世界频道上表达了浓重的怨念，李复一直以与他掐架为乐，立即率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团内成员予以回应。不过由于李建宁是个官三代的特权阶级，不会被系统屏蔽敏感词，于是掐架最后以李复惨败告终。

　　不过李复的腹黑程度，是不能低估的。在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口水战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跟李建宁告别：“打神剑冢去，下周再会。”

　　李建宁顿时不说话了。李倓也顿时觉得身遭的气压有点低。

　　打神剑冢意味着团里即将诞生一把新橙武，下周再会意味着拥有多一把新橙武的团将会更快更好更高效地推倒一只李建宁。

　　所以李复虽败犹荣。

　　李建宁沉着脸拽走了一头雾水准备不耻下问的李倓，把李倓带到了一间铺着红地毯的大房子里。

　　李倓环顾四周，大房子一楼是大厅，摆着数张桌案，门外的阶梯旁还有两溜按刀的守卫，看起来不像普通民居，当然更不像王府。

　　李倓有点疑惑：“你住这种地方？”

　　“不，这只是我待的帮会。”李建宁随手指了指帮会的匾额，李倓抬头一看，赫然敲见了上面端正工整的隶书——

　　蛋蛋淡淡一笑。

　　当李倓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帮会名的时候……他觉得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点绝望。

　　

　　（八）

　　

　　李建宁不是帮主，帮主是他大哥。当然同时也是李倓的大哥。

　　而且这个大哥是个弟控。

　　也正因如此，这个休闲种地帮里大家的日常不是818那个游手好闲的帮主夫人，而是818那个不事生产的帮主弟弟。

　　现在这个不事生产的帮主弟弟还多出了一只。

　　

　　不过大家818归818，平时遇到李倓还是颇为客气。帮会里的人形形色色，有李倓认识的也有李倓不认识的，就连那天组团刷李建宁的固定G团也全都在帮会里。有一次李倓还惊悚地接到了拓跋思南的组队邀请，说是要带他去做做日常，换掉那一身过时的80年代装备。

　　警惕心一向很强的李倓断然拒绝了，事后李建宁辗转对他说，拓跋思南那天相当受伤。

　　“他受伤什么？”李倓奇怪，“他又不暗恋我……或者他暗恋你？”

　　拜大环境所赐，李倓已经淡定地接受了许多观念，譬如说什么叫做搅基。

　　“大家都嫌弃他脸黑，每次队里有他BOSS就什么都不掉……所以不爱跟他一起组队下本。”李建宁叹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组到队了……剑圣也很寂寞啊。”

　　“那他还每天都接日常。”李倓可是看过拓跋思南交接任务的。

　　“他DPS高得逆天，可以单刷……”李建宁提起来颇有点咬牙切齿，“在皇宫本里我最讨厌看到他！”

　　曾经在融天岭与拓跋思南过了一招的李倓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深有同感。

　　

　　鉴于帮会里目前人口暴增，并且李倓坚决不住大通铺，于是他被安排去跟李建宁同住。

　　“对待两个弟弟要一碗水端平。”弟控大哥如是说。

　　淡定旁观的路人们纷纷表示，你只是为了更方便地偷窥两只弟弟的生活起居而已！

　　

　　这些淡定旁观的路人们，后来经李倓验证，是一个特定的群体，并且大多都是女性。

　　李建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这个小群体的固定人员：“曹雪阳，小七，曲云，陆烟儿，叶琦菲，谷之岚……哦，还有无处不在的阿诛，以及负责情报汇总的，男女莫测的，不灭烟。”

　　只要李倓是跟着李建宁在一起，不管是在种地，是在做茶馆，是在打日常，是在南坪昆仑里死去活来，这些人都经常神出鬼没地冒出来试图点他们入队。

　　后来李倓曾经误入过帮会书库，在里面一个写着“同人”的柜子里发现了……很是神奇的一些书。

　　书里的主角是他跟李建宁。

　　李倓淡定地把他们都取走了，并且在李建宁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检阅完毕。

　　至于为什么要选在李建宁看不到的地方，咳，自然是因为书里的体位问题。

　　

　　综合来说，李倓还是比较满意现在过的日子。种种菜，做做日常，在世界频道刷一刷口水战，死了可以活活着也不怕死，没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看不对眼了顶多聚众打一架。

　　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情仇，也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的筹谋。

　　这样的生活里，唯一让李倓感到不自在的，大概只剩下跟自己顶着同一张脸的李建宁。

　　

　　李建宁是个极其自恋的人。

　　从他在南诏皇宫里放了各种巨大的穿衣镜这件事，可见一斑。

　　李建宁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后来有了李倓，这个习惯被改掉了。他想照镜子的时候，多看一看李倓就满足了……

　　

　　李倓后来也逐渐习惯了他的种种小毛病。再怎么说，作为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李建宁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唯一与他有所关联的人。

　　

　　（九）

　　

　　李倓也曾好奇过，若是他没有来到这里，将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李建宁摊摊手，给他指了指帮会里那浩渺如烟的书库，说可以去那里找找看。

　　“谁知道呢？也许你战死了病死了安乐死了，也许你有手段有心计登临帝位得到了所有失去了所有，反正都不再是你的未来。”李建宁无所谓地说。

　　李倓心想，不管是哪种未来，都没有一个这样让我很想掐死的你在喋喋不休。

　　

　　他最终在那书库里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轻描淡写一句“帝惑偏语，赐倓死”，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李倓在书库里默坐良久。

　　他好像有些记不起从前的事了，九天动荡，南诏反唐，安史之乱，马嵬兵变，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让他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妄。

　　

　　大约是他在书库里安静得太久，李建宁长时间没有见到他，闲闲踱过来敲敲门：“看什么呢？”

　　李倓恍然回神，忽而执书一笑。

　　他提笔蘸墨，划去那一段历史，续上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建宁王李倓辞官挂印，自那场纷杂的动乱里引身而退。

　　载轻舟一叶，长逝于山水烟波之中。

　　

　　END.

　　

　　*时隔好久捡起来这个坑，几乎都忘记了当初的设定，只记得结局了。于是就这样完结了它吧。一直对于历史上李倓的结局耿耿于怀，于是给了他另一种人生，轻舟一叶，逝于江湖。

　　我很喜欢这样的结束，希望你们也能喜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