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含微量谢李
15
裴元很确信自己没有记错洛风的名字。但面前的纯阳弟子却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记忆力十分好,不可能记漏,静虚门下确确实实没有这位师兄。
裴元便深觉奇怪。
他一时又找不到洛风,无法对证。不由猜测,会不会洛风告诉自己的,其实是一个假名?
他没有再提此事,先去给这位纯阳弟子的师兄看过诊,又开了药。随后带着采好的格桑花,回到李忘生居住的院落。
隔得很远,他就看到了庭院里那株苍翠覆雪的古松,和坐在古松之上,神色颇为惆怅的洛风。
裴元不由停下脚步,抬头看他:“道长方才怎么突然离开了?莫非有急事?”
他体贴地没提那位纯阳弟子说不认识洛风的话,还以为对方隐瞒真实姓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洛风听见他问,才猛然回神,低头看见他站在树下,神色既惊且喜:“啊,你还记得我?!”
他从树上跳下来,三两步跑到裴元面前,略急切地重复了一遍:“你还记得我的,对吧!”
裴元微有诧异:“我当然……记得道长。”
此刻时近正午,恰是一天里太阳最烈的时候。
即便是初春和煦如风的阳光,如今也变得刺目了起来。
裴元站立的地方正好在松树的树荫之外。洛风情急之下跑到他面前时,整个人也暴露在了正午的日光之下。
而阳光虚虚穿过他的身影,毫无阻碍地落在了青石板上。
裴元便在此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面前的洛风,脚下没有影子。
16
这一瞬间,裴元倏然想通了洛风的许多古怪之处。
他第一次对着自己和师父打招呼时,孙思邈曾抬头看过他的方向,却不曾回应,只称赞了一只松鼠。
他在李忘生的窗外花样百出地折腾,却无法让房里除却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侧目。
他在自己对他说话时表现得惊讶至极,似乎有人理会他是一件格外不可思议的事。
而路上遇到的那个纯阳弟子说,静虚门下,并无洛风。
裴元突然明白了:“你……不是活人?”
洛风站在他面前,脸色被阳光映照得分外苍白。
他张了张口,似乎显得有些无措:“你……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啊。”
原以为还能再瞒一段时间的。
17
虽然洛风并非活人,但裴元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对方表现得,实在和那些话本小说里的“鬼怪”大相径庭吧。
没有血糊糊的吓人外表,反而会因为荡秋千而摔得四脚朝天。
裴元心中想着,便问了出来:“你是……鬼魂?”
“或许吧。”洛风微微垂下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18
洛风靠在那株松树上,把自己的来历全都告诉了裴元。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算什么,忽然有一天,睁开眼之后,便发现自己睡在了这株雪松之下。
那天华山的雪下得格外大,天地俱是苍茫一片。
他醒来时,积雪宛如鹅毛羽被,温柔地盖了他满身。
从那以后,洛风就依附着那株古松,生活在了华山上。
没有人看得见他,甚至也没有动物能察觉到他。在刚开始的时候,他只能在这株松树附近活动,甚至不能触碰到任何物品。
裴元听到这里,便道:“但你现在能去到空雾峰,还能拿起松果?”
“那是后来的事了。”洛风说。
后来,有一名面容年轻的道者,带着他的两个弟子登上华山之巅,在这里创立了纯阳宫。
自纯阳宫修建的那一日起,洛风渐渐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逐渐扩大,也能拿动某些轻巧的小物件了。
他那时候特别开心,满山乱窜,还试图去跟那位道长的两个徒弟交流一二。
然而那两个少年并看不到他,反而被他弄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那名大些的弟子还把自己的师弟拦在身后,对着洛风的方向煞有介事念了一套不知从哪听来的驱鬼咒诀。
洛风本来还很紧张,生怕自己被这个少年道长给收了,然而那法诀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19
裴元已经听明白了几分:“那两位少年道长,莫非是谢前辈和李掌门?”
“对啊!”洛风用力点头,“我师父和师叔小时候可好玩了!我觉得师父挺怕鬼的,但是为了在师叔跟前撑面子,一直强行让自己装得特别淡定。实际上偷偷往自己衣服里塞了好多除鬼的符箓!”
裴元想象了一下他描述的画面,不由莞尔。
随后又有不解:“既然他们看不见你,你为何自称静虚门下?”
“因为后来有一天,他们忽然就能看见我啦!我当时也没有想到!”洛风特别雀跃地说,“那天正好是除夕,师祖受唐皇所邀,要去宫中赴宴。师父和师叔本来是要一起去的,但我那天,那天特别……”
他皱起眉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焦虑。一直想找他俩说话,好像想提醒他们什么,但又想不起来应该提醒什么事……哎呀,反正就是一种祸事临头的直觉!我直觉很灵的。”
他怕裴元不信,还特地向他举了例子:“比如我当时就觉得,师祖会收六名弟子,纯阳宫也会变成江湖上有名的大派。还有还有,我觉得师父不会喜欢管理门派,最后当掌门的肯定是师叔,你看,都应验了!”
裴元点点头:“你是鬼魂或者……灵体?会有异于常人之处,也并不奇怪。”
“对呀。”见他相信,洛风就很开心,“反正,我当时觉得,特别不想让他们去长安赴宴,然后认识……”
他忽然一顿,口中似乎有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唉,反正,反正就是不想让他们去长安。觉得会有坏事发生。”洛风叹口气,“我那天想了很多办法,还试图在雪地上写字,结果都没引起他们的主意,就很着急。”
“他们出发之前,我一路跟到了山脚下,本来都打算放弃了。结果师父那时候突然回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出声问我,为何自山中一路相随自此?”
20
洛风当时便十分惊讶。
然后才意识到,谢云流居然看见了他!
李忘生亦回过头来,温声问他,是否是在山中迷了路径,想要求助。
洛风于是更惊讶了。
惊讶之后,就是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他终于能向这对师兄弟讲出一直以来想要提醒的那句话:“你们不要在今天去长安!留在纯阳宫里过除夕吧。”
谢云流和李忘生对视一眼,均是不解:“阁下何出此言?”
21
谢云流和李忘生并未把洛风的提醒当做一回事。直到走在最前面的吕洞宾折返回来,讶异地看了看师兄弟二人:“你们在与何人交谈?”
待谢云流和李忘生确定,吕洞宾并没有看见洛风之后,才如裴元那般顿悟。知道洛风并非活人。
谢云流还特别生气。
因为之前的“闹鬼事件”,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洛风搞出来的动静。
居然还害得他去找师父要了几张镇压恶鬼的符箓随身携带!
吕洞宾知晓洛风的存在之后,只微微惊讶了一瞬,随后若有所思:“既然这位小友有心想留,这次的除夕宴请,为师一人独去也好。”
“师尊,这是为何?”谢云流顿觉不解。
李忘生也眼带疑惑,显然也不明白吕洞宾为何轻易便被洛风说动。
吕洞宾哈哈一笑:“这是小友的机缘,亦未尝不是你二人的机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