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今天也有很多谢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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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吕洞宾发了话，谢云流和李忘生便留在了纯阳宫中过年。

    纯阳宫这时候才刚开始修建道观等建筑，除了谢云流李忘生之外，尚无别的弟子。

    所以，这个年过得相当冷清。

    他俩自己温了酒，又去山脚下的村落里买了几个菜，聚在一起开始研究洛风到底是个什么鬼。

    洛风被他俩同时盯着看，就很紧张，一连往后退了三步远：“我、我不是鬼！”

    鬼乃活人死后精魂所化。但他……却从不记得，自己曾经“活”过。

    洛风其实有种莫名的预感，他觉得吕洞宾虽然看不见他，却似乎隐隐知晓他的来历。

    只是他无法和这位大名鼎鼎的纯阳子沟通，也就无从去向对方问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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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风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了谢云流和李忘生。

    李忘生听完，若有所思：“据闻山间草木，年深日久，或生灵性。你依附古松而存，莫非，是松树化灵？”

    “我不知道……或许吧。”洛风迷茫摇头。

    他也曾想过这个可能，但心底却隐约觉得，这并不是正确的答案。

    “令师似乎对我的来历知晓一二。”洛风决定怂恿谢李二人去问一问吕洞宾，“不如去问问他？”

    李忘生摇头：“以师尊的性格，当时不曾叫破你的身份，便应当不会再提及了。”

    吕洞宾的确擅长演算天机，但却很少主动透露过天机。

    天机若是透露与人，或许便会更改冥冥之中的因果，以致劫难临身。

    洛风就很失望：“……好的吧。”

    他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为何而生，又为何存在于此。

    若不知过往，不知来历，就此飘荡于世间，不被任何人所知，于他而言，便总觉身无所归，心无所依。

    “说起来……”谢云流忽然想到一事，神色逐渐变得不善，“你到底为什么总是喜欢吓唬我们？”

    别想让他轻易忘记这笔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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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没没没有！”洛风立刻为自己辩白，“我不是想吓你们！我就是，就是……”

    他声音逐渐放低，似乎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嘛。但你们又看不到我，我就想试试跟你们写字交流，但是……”

    但每次都让谢云流如临大敌，后来干脆不在房间里放笔墨纸砚了。

    谢云流：“……”

    谢云流：“好了，你不用但是下去了。”

    他一点都不想再回想一遍自己当初为了“驱鬼”，都干过哪些事。

    什么泼黑狗血，往门下挂铜镜，削了一把桃木剑压在枕边……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李忘生侧过头，悄悄地笑了一下。

    谢云流迅速斜了他和洛风一眼：“哼！”

    洛风就绞尽脑汁地想要让他消气：“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想了想，决定开始夸赞对方：“我特别喜欢看你练剑！你剑术特别好，看起来随心所欲任意挥洒，却又自有玄妙意蕴，锋芒无匹，似有万剑来朝。”

    谢云流神色微微一缓：“算你还有些眼光。”

    李忘生顿时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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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赞了谢云流的剑术，得到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之后，洛风就仿佛顿悟了和对方的正确交流方式。

    开始继续往外吹彩虹屁。

    而且他的彩虹屁吹得真心实意，特别诚挚。最后弄得谢云流都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了，难得地谦逊了一下：“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也不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我师弟的剑术和道法，亦不逊于我。”

    “那当然！”洛风脱口而出，“你们可是纯阳双璧！”

    他说完之后，自己又是一愣。

    “纯阳双璧？”谢云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法，不由若有所思，“这个并称，倒是不错……”

    但是，称号这种东西，最好不要自己想，让外人来自发地冠以某某称呼，才显得比较高端。

    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打出这个名号呢……谢云流摸了摸下巴，突然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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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彩虹屁的洗礼，洛风和谢云流李忘生的关系开始突飞猛进了起来。

    于是这个年关，他们两人一“鬼”聚在一起，一面闲聊一面守岁。

    对于洛风而言，这是他有意识以来，过的第一个“年”。

    故而并不觉得冷清，反而十分满足。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被人看见，和人相谈。

    他坐在炉火边，感受着火光带起的温热暖意，看着对面谢云流从李忘生手里抢酒喝，心里突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仿佛眼前的画面，他曾耗费经年辗转寤寐，终不可求。

    却在历尽风霜艰险，早已绝望之后，又突如其来地出现于眼前。

    洛风静静地坐着，忽然便觉得眼眶酸胀，似有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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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无奈地看着手里最后一瓶米酒被谢云流抢走：“师兄，你少喝点吧。不然师尊回来，一定又能从你身上闻出味道，发现我们有偷偷喝酒。到时候我们又要被罚去抄书了。”

    纯阳道士虽不禁酒肉，但他们年纪还小，吕洞宾素日是不许他们饮酒的。

    “放心放心，我今晚喝完就去雪地里练剑。山上风大，绝对能把酒气吹得一干二净。”谢云流满不在乎，随后拿着酒看向洛风，“喂，那只鬼，最后一瓶了，你要不要尝尝看？”

    他问完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鬼要怎么喝酒？烧给你？”

    李忘生也侧头看向洛风，忽然微微一怔：“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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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风没有哭。

    他身为一只鬼……或者魂魄，或者精怪，总之，是没有眼泪的。

    炉火上现在已经没有温酒了，正在煮一锅馄饨。

    是李忘生特意从山脚街市上买回来的，叫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用料繁多，极为鲜美。

    洛风坐得离馄饨很近，热气从锅里翻滚而出，穿过了他无形的身体。

    他的身体比空气要更凉，水汽便在他身前凝结，点点垂落。

    宛如无声的眼泪。

    “我……我没有哭。”洛风掩饰性地擦了一下脸，“是，是水汽。”

    李忘生点点头，体贴地没有问他为何会有那么怅然难过的脸色，温和地问：“馄饨煮好了，你想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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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风当然很想尝尝馄饨，也很想尝尝他们的米酒。

    但他无形无质，完全没有办法触碰到食物或者酒。最终只能惆怅地叹口气，努力去嗅空气里的香味，假装自己吃过了。

    香气就，就真的让他很馋很馋。

    特别想吃。

    大概是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太可怜了，连谢云流都有点不忍心：“哎，你既然吃不成，那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弄来一点。”

    洛风顿时眼前一亮：“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吗？”

    谢云流点头：“我能办到的就行。”

    “那我不要吃东西！”洛风特别兴奋地站起来，“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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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流和李忘生同时一怔。

    他们都没想到，洛风居然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一只鬼……也需要学剑吗？

    洛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学剑。

    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他应该要有的人生，和应该要做的事。

    谢云流回过神之后，犹豫片刻点了头：“可以。”

    “不过……”他补充了一句，“我的剑术是师尊所授，教导你这件事，得先去问得师尊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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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洞宾对于自己的徒孙是一只看不见的“鬼”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洛风很顺利地拜了师，开始跟随谢云流学剑。

    那是他过得最开心快乐的时光了。

    这几年里，纯阳宫也渐渐发展壮大，吕洞宾又收下了另一名弟子。

    洛风每天都跟着谢云流和李忘生。

    跟谢云流学剑，跟李忘生背书。跟着他们满华山上下练梯云纵，练累了就坐在亭子里，去数天边飞过的大雁。

    或者一边坐在屋顶上晒太阳，一边旁观他们教导纯阳的后辈弟子。

    日子悠闲而惬意，时光如流水般过去。

    直到五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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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之后，吕洞宾某一次自长安归来，忽然对谢云流和李忘生提了一句朝中大事。

    “少帝逊位，如今已远遁东瀛。”他说，“帝京皇城，尽入临淄王李隆基之手。”

    他一向很少在纯阳宫里提及朝堂之事，谢云流和李忘生还有点懵，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少帝？”谢云流想了想，才记起他说的是谁，“就是以前的温王，之后被封太子的李重茂？”

    吕洞宾嗯了一声：“是他。”

    “哦。”谢云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不太关注朝堂，对此也不上心，听闻此事便对李忘生道：“长安城近来应该很乱，咱们这段时间就别去逛了。”

    李忘生亦有同感。

    随后师兄弟二人继续练剑，不再讨论此事。

    毕竟，不论李重茂，还是李隆基，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吕洞宾捋须一笑。离去之前，似乎往洛风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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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坐在亭子顶上晒太阳的洛风当然也听到了这件事。

    他听完之后，不知为何心里一松，似乎有某件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有了某个完美团圆平安喜乐的好结局。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了笑，为这份莫名而生的喜悦。

    然后跳下亭子，去找谢云流，准备完成每日的功课：“师父，我今天也从荡剑开始练？”

    谢云流专心致志和李忘生对练，并未回答。

    洛风以为他这是不想分神说话，且默认了自己的话，便默默开始在旁边练起了剑法。

    从荡剑开始，一直练到天地无极傲骨迎风。

    练完一整天的功课之后，时近正午，谢云流和李忘生也停了下来，准备要去用饭。

    洛风收了剑，跑到他们身边，顺便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今天你们点一份御黄王母饭嘛，我觉得那个的味道特别好闻！”

    谢云流却看也不看他，和李忘生相携离去。

    洛风就很不解，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

    以前他偶尔不小心惹到谢云流生气，对方也会不理他。

    他追上去，拦在谢云流和李忘生面前：“师父？师叔？干嘛不理我啊，我练剑的时候出错了？”

    谢云流和李忘生脚步未停，目光并未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径直往前，穿过了他无形无质的躯体。

    然后毫不回头地走远了。

    洛风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整个人都怔住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