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笙

*是来自@__sloth__ 的约稿。

（三）

    

    “你会吗？”瑟兰迪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同时手起剑落，精准地在河水里刺中了一尾鱼。

    虽然他对自己的厨艺水平心知肚明，但埃尔隆德看起来明显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精灵在幼生期固然比同龄的人类要更聪明、更善于学习，但生长缓慢的体格也让他们受到了很多限制。瑟兰迪尔实在不觉得埃尔隆德在这方面表现得会比他更好。

    “我可以试试。”埃尔隆德坚持。

    于是瑟兰迪尔把那尾鱼递给他：“那就交给你吧。”

    他乐观地想，让对方试试也不坏，总之不会比我自己做的更糟糕了。

    

    除了鱼之外，瑟兰迪尔的飞鸟朋友们还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有森林里的浆果，有吃起来很清甜的块茎，甚至还有一些很适合燃烧的无烟木，让他们不必忧心燃起的火堆被追捕者远远看见。

    埃尔隆德在河岸边捡到一只巨大的蚌壳，直接用它的壳架在火堆上当做炖锅。那尾鱼被他刮干净了鳞片——用的是自己的餐刀，因为瑟兰迪尔不愿意把配剑借给他刮鳞，说那会染上他很讨厌的洗不掉的鱼腥味——然后切片放进贝壳锅里。

    之后他往里面加入了水、鸟儿含来的块茎、浆果、一种他认识的能吃的水草。

    然后他还恳请瑟兰迪尔再一次召唤他那些飞鸟朋友。

    “其实你可以自己试一试，”瑟兰迪尔建议，“它们看起来也很喜欢你。”

    埃尔隆德却摇头，笑了笑：“我不会吹那么好听的曲子。”

    他觉得，瑟兰迪尔用草叶吹出来吸引群鸟的乐曲，有一种随性而自在的浪漫，与他在其他地方听过的都不太一样。像吹过苏醒之水湖畔的风，自由地、漫无目的地、亘古相传地吹拂到了现在，轻轻卷上他的衣角与发梢。

    埃尔隆德很想要再听一次。

    于是瑟兰迪尔又吹了一次。他们在抄了近道之后已经把追捕者甩得很远，连马蹄声都已从林间消失，不用担忧会被他们听见。

    埃尔隆德便听见了他吹出来的春日黎明与盎然生机，看见森林里群鸟来迎。

    他尝试着哼唱了几句，觉得这样的调子很有精灵喜爱的韵味，却又不像是来自诺多、辛达的国度，也不像来自更古老的、极西的蒙福之地。

    “它叫什么？”埃尔隆德忍不住问，“是明霓国斯的乐曲吗？”

    “不，”瑟兰迪尔摇头，“我也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它是我从一位路过的精灵那里听到的。他说他是一只森林精灵，来自遥远的大绿林。”

    “那确实很遥远，”埃尔隆德点头，他想象力了一下遥远的大绿林，觉得听名字那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有机会我想要去看一看。”

    瑟兰迪尔稍微拿手指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那你至少得再等上四十年。”

    “四十年很快就会过去。”埃尔隆德说，然后对着被瑟兰迪尔吸引来的飞鸟们窃窃私语着什么。

    瑟兰迪尔问：“你还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林间的飞鸟无法听懂太复杂的话语。”

    它们只会出于友善给予精灵一点点合适的帮助，不会有求必应。

    “一种你在烤兔子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的调料，”埃尔隆德笑着回答，然后向着某只迅速飞回来的斑尾鸽摊开手掌。

    “什么调料？”

    灰色的鸟儿低下头，将叼着的一粒灰白色小石子儿扔进他手心。

    “盐。”

    瑟兰迪尔：“……我只是出来得太匆忙，忘记了携带。”

    “但森林的子民们总是能在森林里找到代替品。”埃尔隆德道。他把那粒灰白色的小石头洗干净，碾碎，均匀地洒进鱼汤里，“比如含盐的石块。”

    贝壳里盛着的鱼汤逐渐开始沸腾，变成奶白的颜色，埃尔隆德折下一枝芦苇杆，在里面搅了搅，又撕碎了一些罗勒叶放进去。

    瑟兰迪尔闻到了很诱人食欲的香味。

    他努力屏住呼吸，以免馋意顺着相连的意念被埃尔隆德感知到——虽然收效好像十分不佳。因为埃尔隆德在汤煮好之后首先盛给了他。

    瑟兰迪尔低头，试探着抿了一口汤。

    ……然后他由衷觉得，可能厨艺这种事本身确实需要某种天赋。

    鱼肉煮过之后变得很鲜很嫩，腥和苦都被很好地中和掉了，煮好的块茎和鱼汤一样白，很香甜，淡绿色的水草嚼起来脆脆的，又带着一点清香。

    瑟兰迪尔满足地吃掉了埃尔隆德分给他的整碗鱼汤。

    他回想了一下埃尔隆德烹饪的步骤，觉得看上去好像并不很困难，决定下次试试。

    

    “……唔……Elrond……这是哪儿？”

    一直躺在船尾、被埃尔隆德用瑟兰迪尔提供的披风盖住的埃尔洛斯突然醒了过来——很难说他清醒的原因是用了药之后伤势恢复，还是在饥饿中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我们……逃出来了？”埃尔洛斯坐起身，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重点把目光投向瑟兰迪尔，“您是……？”

    埃尔隆德向他介绍了瑟兰迪尔的身份，并告诉他，他们正在抄近路去追赶吉尔加拉德的船队。

    然后将留下的鱼汤端过来，让受伤虚弱的埃尔洛斯填饱肚子。

    不过，一条鱼煮成的汤实在没办法同时喂饱三个人。埃尔洛斯喝完鱼汤之后仍旧觉得饥饿，视线一转，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用树叶包好的烤肉。

    他问埃尔隆德：“这也是食物吧？”

    埃尔隆德看了一眼瑟兰迪尔——他已经知道兔子是瑟兰迪尔自己烤出来的——欲言又止，最终委婉地回答：“从客观上来看，它确实是食物。”

    瑟兰迪尔侧头，往两兄弟这边看过来，忍不住勾起唇，但他什么都没说。

    于是全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的埃尔洛斯欣然打开包裹着烤兔的叶片，从兔腿处撕下一大块放进嘴里。

    埃尔洛斯：“！”

    他的表情瞬间也变得精彩纷呈。和昨天的埃尔隆德一模一样。

    “但从主观上来看，”瑟兰迪尔慢悠悠地补充，“你弟弟称它为奥克的肉。”

    埃尔洛斯：“……”

    他艰难地把那块肉咽下去，瞪了一眼埃尔隆德，问他为什么不早做提醒。埃尔隆德摊开手，很无奈地耸肩，瑟兰迪尔便好心地替他给了个说明：“因为那只兔子是我烤的，你弟弟比较担心得罪厨师、引路人和保护者。”

    埃尔洛斯抬起双手做了个“感谢维拉”的手势，由衷提议：“请我们伟大的引路人和保护者务必将厨师的职位留给埃尔隆德，谢谢。”

    

    他身上的伤被瑟兰迪尔用过药，恢复得很迅速，醒来之后气色也在逐渐变好。

    瑟兰迪尔看出他们两兄弟可能有话要说，便断掉了和埃尔隆德之间相连的意念，重新站到船头开始划桨，将船尾留给了兄弟俩。

    埃尔洛斯立刻按住了埃尔隆德的肩膀：“Nana安全了吗？你有没有看到她？”

    他在昏迷之前带着弟弟试图跑去母亲的位置，但中途遇到了袭击，情急之下只能跳入河中求生，并不知道埃尔汶的下落。

    只要精英宝钻还在埃尔汶之手，费艾诺众子的追逐就不会停止。他很忧心母亲的安危。

    埃尔隆德的神色瞬间低落下去：“我看见了。她……带着那颗宝钻，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洋。”

    瑟兰迪尔不由回头。

    他分明已经主动切断了和埃尔隆德之间的意念交流，但不知为何，却依旧能隔空与对方的情绪产生共鸣。

    悲伤再一次如潮水漫过堤岸。

    埃尔洛斯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噩耗。他轻轻抽了一口气，伸手捂住半张脸，眼角有湿润的水光。

    “父亲的航船也许久未见消息，海上的风只会带来噩耗和风暴。”埃尔隆德有些彷徨地压低声音，“或许等到成功摆脱追捕，我们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等候他的归来。但西瑞安河口已经不再适宜居住……”

    “我们或许可以寄居在别的亲族家里？”埃尔洛斯道。

    “但那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万一费艾诺的儿子们一定要把我们找出来呢？”

    “我们又没有精灵宝钻。”

    “但只有我看见宝钻被母亲带入海洋，他们并没有亲眼目睹。甚至会怀疑我以此为借口把他们的家族至宝藏了起来。”

    埃尔洛斯被他说服了，皱眉托腮，很惆怅地靠在船舷边：“我听nana说，我们有两个未曾谋面的舅舅，当年被凯勒巩带来的性格残忍的部属抓住，扔进森林里饿死了。至今都没有找到过他们的下落。”

    埃尔隆德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如果我们被扔进森林，应该不会被饿死——我认识一些能食用的植物和果实，还可以打猎和钓鱼，我也会生火和做饭。”

    他俩交谈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于是瑟兰迪尔很清楚地听完了全部。

    他走过来，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看到小小一只的埃尔隆德特别严肃认真地谈论着“丛林求生经验”，还是忍不住很想笑。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埃尔隆德表现得不太像六岁的幼生期精灵，现在虽然仍旧不像，但眉宇间还是免不了带上一点天真的意味。

    只有在这一刻，瑟兰迪尔才真切地认知到，他救下来的是两个只有六岁的小家伙。

    “精灵不会在山野里死于饥渴，”他开口道，“但会死于同族的恶意。”

    埃尔隆德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瑟兰迪尔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用发愁你们接下来的命运。我并不惧怕费艾诺的儿子们，我的父亲也同样——甚至我们都很愿意再与他们一战。所以……”

    他低头，看向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或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会愿意住到我的家里？”

    少年精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认真且诚恳，蓝色的眼眸像初春化冻的湖。埃尔隆德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发自真心的邀请。

    让他在这一刻几乎脱口想要答应。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埃尔洛斯忽然指向远处，神色激动地扑到船舷边：“是船！精灵巨船！”

    瑟兰迪尔瞬间回头。

    他比埃尔洛斯视力更好，能很清晰地看到在极远处、芦苇荡的尽头，有高大的白色船帆，接连成片，络绎不绝。船身都比岸边的芦苇更高，上面站着身着盔甲手持弓箭的精灵。

    “终于追上他们了！”瑟兰迪尔心下一松，立刻去拿起船桨，想要过去汇合，“我们先过去。”

    小船轻巧而迅捷地穿梭在芦苇丛里，而芦苇丛反常的晃动很快引起了在某只大船上巡逻的精灵的注意。他凝神往这边眺望，捕捉到了两个站在小船上朝他们挥手的幼小精灵。还有一个年长一点的精灵在划船。

    “……维拉在上，我好像找到了那对双胞胎！”

    他转身，立刻前去告知船上的吉尔加拉德，说自己看到了埃雅仁迪尔和埃尔汶的儿子们。

    

    船上的三只未成年精灵很快得到了援助。

    他们被带上吉尔加拉德乘坐的大船。吉尔加拉德对两兄弟并不陌生，但之前并未见过瑟兰迪尔。不过他认出了瑟兰迪尔衣服上的家徽：“你是欧洛斐尔的儿子？”

    “是的，我的父亲拒绝了我同行的请求，我便选择自行跟上。但在中途收到了同族的求救。”

    “你父亲的决定是对的，”吉尔加拉德道，“你还没有成年。”

    “但是，”瑟兰迪尔道，“年龄并不是避开战场的理由。相反，若是遭遇战争，敌人的屠刀会率先砍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老者、女子和幼童。我已经拥有一柄自己的剑，我已经可以成为一名战士。”

    吉尔加拉德轻笑一声：“你的想法我很赞赏，我会把你的决心转告给你的父亲，但他可能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他此刻正在后面那一艘船上。”

    他示意船上的士兵放下一只小船，好让瑟兰迪尔去那艘船上与家人团聚。

    瑟兰迪尔并无异议。

    他详细描述了一番发现并援救两兄弟的经过，也提到了埃尔汶带着精灵宝钻落海，还提及了中途出现的马蹄声，追捕者很可能已经相当接近此地。

    然后他以手按胸微微一礼，打算告辞。

    吉尔加拉德微笑着对他点头。

    瑟兰迪尔离开的时候朝埃尔隆德伸出手，埃尔隆德牵住了他，于是两兄弟也对着吉尔加拉德行礼，跟着他离开。

    吉尔加拉德不得不出声：“等一等，你们去哪儿？”

    “去瑟兰迪尔家里，”埃尔隆德回头，“他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做客，直到我的父亲从神秘莫测的大海里返航归来。”

    “不行。”吉尔加拉德立刻道，“你们最好留在我的身边。”

    瑟兰迪尔停下来。

    他转身，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吉尔加拉德。

    “诺多的至高王陛下，”他说，“我和我的父亲都曾是明霓国斯的子民。我以多瑞亚斯的名义向你起誓，我们会保护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他们是我们曾发誓要效忠的辛葛王的后人，也是我们的同族。他们在我家会很安全，我保证。”

    吉尔加拉德笑了笑，轻声叹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年轻的小欧洛斐尔——你简直完美继承了你父亲的性格。我并非是出于对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安全的担忧，才阻止他们与你同行。”

    瑟兰迪尔眉梢微动：“那您是在担忧着什么？”

    吉尔加拉德沉默了片刻。

    他站起身，站到舷窗边，望向西方，那里目之所及只有数不尽的山峦与云雾。他看了很久，神色里有瑟兰迪尔难以理解的怅然。

    后来瑟兰迪尔不得不出声提醒他：“My Lord？”

    吉尔加拉德当即回神。

    他看着瑟兰迪尔，很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所担忧的，是源自古老的诅咒，或者说，预言。”

    “诅咒和预言？”瑟兰迪尔神色不解，“您是指精灵宝钻？”

    他居住在明霓国斯的时候，或多或少听闻过有关精灵宝钻的传说。听说过费艾诺那效力强大的誓言和诅咒。

    他和他的儿子们发誓，如若有任何生灵敢夺取或保有属于他们的精灵宝钻，他们都将怀著复仇与憎恨之心追逐到底。

    正是受限于这个誓言，费艾诺众子才会攻打西瑞安河口。

    而宝钻被投海的埃尔汶带走，不知所踪，未有所得的费艾诺众子定然不会放弃对双胞胎兄弟的追捕。

    “不全是精灵宝钻，”吉尔加拉德沉声道，“还有我的父亲曾告诉过我的，『北方的预言』和『诺多的厄运』。”

    瑟兰迪尔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说：“北方的预言？”

    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也露出同样困惑的表情。

    吉尔加拉德很轻地笑了一下，他无意多提那段来自曼威的、充斥着不详的预言，只道：“那是我们诺多背负的宿命，被神明放逐和厌弃，但与你们辛达无关。”

    “他们身上也有辛达的血脉。”瑟兰迪尔道。

    “那帮不了他们什么。他们身上有诺多王室的血脉，命中注定要担负更多的咒诅，经历更多的坎坷。”吉尔加拉德神色平静地道，“不过也用不着害怕，预言和厄运永远不会打倒真正强大的人。”

    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对视了一眼。

    “我不在乎这样的预言，”瑟兰迪尔往前走了一步，微微皱眉，“难道带两位朋友回家做客也会招致诅咒？我相信远在海外的维拉们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普通的朋友确实不会，”吉尔加拉德低下头，对他笑了笑，“但你这两位朋友还牵涉进了精灵宝钻的事，我也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点未来的片段。他们最好还是留在我的身边。”

    说完，他看向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没有因为他们的年龄而选择轻视，认真询问了他们的意见：“你们的看法呢？”

    埃尔隆德看了瑟兰迪尔一眼，微微沉默一瞬。

    从情感上来说他觉得或许去新朋友家里会很有趣，但从理智上而言，留在吉尔加拉德的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方是诺多的至高王，与他有相近的血缘，英勇善战，人品高贵。最重要的是——吉尔加拉德和奇尔丹的联盟足以与费艾诺众子抗衡，他可以留在这里安心等候父亲的消息。

    于是埃尔隆德仰起头，对瑟兰迪尔说了句抱歉。

    “我很想应邀去你的家中住下，继续我们的友谊，”他说，“但我不想给你们带去任何危险。”

    瑟兰迪尔轻轻一扬眉毛。

    “好吧，”他点头，“那我先去找我父亲了。”

    他对吉尔加拉德致意之后再度转身，刚走了两步，斗篷就被一只短而小的手臂拽住了。

    “你家住在哪里？”埃尔隆德问，“等安顿下来之后，或许我和哥哥还能去找你一起玩。”

    瑟兰迪尔笑了笑。

    他弯腰，捏了捏埃尔隆德的脸，蓝灰色的眼眸里微光闪动。

    “我是快要成年的精灵了，以后会很忙，应该没有太多时间陪小孩子玩闹。”他说，“再会。”

    瑟兰迪尔抽出斗篷，转身离开，登上吉尔加拉德提供的小艇去了他父亲所在的大船。

    埃尔隆德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他留下的那句话，表情有点纠结：“……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因为他们最终选择拒绝了他的邀请。

    “没有吧，”埃尔洛斯并不赞同，“他走之前还对你笑得那么好看。”

    “……可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就是会选择笑。”

    他从瑟兰迪尔的意念里感应到了一点不快，但随后对方就单方面断掉了链接。

    埃尔洛斯耸肩：“放心，这么容易生气的人一定不会把怒气维持太久。你过段时间再去找他说不定他就忘记了。”

    埃尔隆德疑惑：“会吗？”

    被两兄弟忽视的吉尔加拉德不得不轻轻咳了一声来彰显存在。

    他很轻松地一手捞起一个小精灵，带着他们往自己的舱室走：“不用为这点小事烦恼，我和欧洛斐尔都住在巴拉尔岛，离得很近。现在……你们需要的是清洁、食物和休息。”

    

    后来他们随吉尔加拉德一起在巴拉尔岛上定居，果然之后很快又偶遇到瑟兰迪尔。

    就像埃尔洛斯猜测的那样，瑟兰迪尔早就忘记了之前曾经生过的气，把他在捡到的珍珠送了一些给两兄弟。

    巴拉尔岛的浅水海域里珍珠特别多，品种也多，白色，粉色，金色，紫色，黑色……那段时间瑟兰迪尔带他们去海里玩耍，摸到了很多珍珠贝。瑟兰迪尔教他们用不会伤害母贝的方法取珠，然后将贝壳放回原处。

    埃尔隆德很喜欢这项活动，他收集到的珍珠很快积满了一个小匣子，并还在不断增多。

    

    很多年以后，他将这些被自己亲手打捞出来珍珠送了一些给居住在幽谷的比尔博。

    比尔博已经写完了他的故事，属于霍比特人的故事。但他永远对写作保持着高昂的热情，兴致勃勃地对埃尔隆德提出，想要写一写精灵们的神话、传说和历史。

    “不如就从你自己的故事讲起？埃尔隆德，我的老朋友，活跃在第三纪元里最古老的精灵之一。”他在壁炉旁坐下，苍老全然没有消减他的好奇心，“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埃尔隆德笑了笑。

    他在比尔博身边坐下，灰色的眼眸里映出壁炉的火光。格洛芬德尔也在这个小角落里吃他的下午茶，闻言把目光投注到埃尔隆德身上。

    “我的故事实在很漫长，如果全部记录下来，恐怕要耗费一个霍比特人从生到死那样长的时间。”

    “精炼，精炼一下，”比尔博立刻道，“我只需要知道个大概，不需要你把三千多年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讲述——事实上我很怀疑，你能不能记得三千多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埃尔隆德微笑：“精灵的记忆一向出众。”

    他略微向比尔博提及了几句自己的童年。

    比尔博将笔记本摊开，低头用蘸好了墨水的笔匆匆记录着，忽然问：“对了，在你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比较遗憾的事？就是那种，几千年过去之后回想起来，觉得『当初要是那样做了就好了』的事。”

    他一向喜欢在听故事的时候问一些角度奇怪的问题，埃尔隆德已经习惯。

    他坐在温暖的壁炉边，看见了被比尔博放在桌角的那些珍珠，微微垂下眼：“确实有那么一件。”

    如果当初他选择和瑟兰迪尔离开，与他和欧洛斐尔一起生活，或许之后的一切故事都会有不同的走向。

    也或许……演奏于世界之外的乐章依旧会让他走向属于他的命运。

    坐在他们旁边的格洛芬德尔端起一杯茶，忽然道：“其实询问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

    比尔博侧头：“为什么？”

    “我在曼督斯的殿堂待过很长的时间，在那里听说过很多传说。”格洛芬德尔缓缓道，“有一种说法，是维拉们普遍认可的——身为独一之神的首生儿女，精灵拥有长久的寿命与出众的能力，却也在世界诞生之初就随着维拉们演奏过的大乐章而确定了命运。不像人类，拥有无限多的可能。”

    “大乐章？”比尔博惊讶，“我从没有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听到过。”

    “没有人能听到，”格洛芬德尔说，“但它确实存在，会按照既定的旋律演奏下去，不会有分毫改变，直到世界终结。”

    “不，”埃尔隆德忽然低声道，“它或许曾经改变过。”

    他想起年少时候躺在一条船上，在茂密如林的芦苇丛里穿过，逃避着身后的追捕者，眼前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有不知名的虫子于草叶间鸣唱，瑟兰迪尔在星光和月光下划着船。

    他伴着桨声和虫鸣入梦，梦见了一段乐章，和一颗星星。

    格洛芬德尔和比尔博都诧异地看向他，期待着他讲出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但埃尔隆德只是无声地笑了一笑，并未透露只言片语。

    “命运的安排总有惊喜，”他说，“或许乐章的出错也早在命运之中。”

    他并不知晓未曾改变的命运线里自己将遭遇什么，但他很庆幸这条命运线指引着瑟兰迪尔找到了他。

    TBC.

    *这里是私设，收养领主兄弟的是星星不是二梅。